“娘子,想想西门大官人!想想那些绫罗绸缎!想想那泼天的富贵!想想再也不用对着这摊烂泥!想想……活下去!”
西门庆的温柔许诺、锦衣玉食的幻象、对武大郎深入骨髓的厌弃、对武松刻骨铭心的恐惧、以及对“活下去”的原始渴望……
王婆的话语像一副催化剂,将潘金莲心中潜藏的恶念彻底激活、放大!
那包小小的黄纸药粉,此刻在她手中却重逾千斤,冰冷刺骨。
她看着它,仿佛看到了地狱的入口。
道德底线?那层本就摇摇欲坠的薄纸,在巨大的恐惧和诱惑面前,发出“嗤啦”一声,彻底崩断!
短暂的挣扎在她眼中闪过。
她想起了很久以前,那个对着阳光绣并蒂莲的少女……
但那影像模糊得仿如隔世的幻影,眨眼间就被眼前武大郎痛苦扭曲的脸、西门庆阴沉的警告、王婆的蛊惑、尤其是武松那柄悬在头顶的钢刀所取代!
“是他逼我的!”一个冰冷的声音在她心底嘶吼。
如果不是他撞破奸情,如果不是他这个废物挡路……
“他不死,我就得死!”
武松的刀锋仿佛已经架在了脖子上!
“为了好日子……为了……活下去!”
西门庆描绘的富贵温柔乡,成了唯一的救命稻草。
自我说服的过程短暂而扭曲。
她将所有的罪责都推给了武大郎,推给了这不公的命运!
她用极致的恐惧和贪婪,为自己即将犯下的滔天罪恶,披上了一层“迫不得已”、“别无选择”的冰冷外衣!
潘金莲的眼神,从最初的惊惧、抗拒、挣扎,逐渐变得冰冷、空洞,最终凝聚成一种病态的决绝。
她攥紧了那包砒霜,黄纸包在她掌心发出细微的摩擦声。
“好……”
她的声音干涩沙哑。
“……怎么下?”
王婆浑浊的老眼里闪过一丝毒蛇般的精光。
她凑到潘金莲耳边,开始详细交代步骤:“……等他喊痛要喝药时,你先端一碗寻常汤水哄他。然后,趁他迷糊,把这砒霜,用一点点温水化开,搅进治心痛的药粉里……记住,药粉要浓,味道才压得住砒霜的味儿……再狠狠心,多倒些醋……醋能催发毒性……然后,哄他一口灌下去……”
潘金莲听着,身体僵硬得像块石头,只有眼珠随着王婆的话语微微转动。
她在脑海中一遍遍演练着王婆描述的步骤:如何哄骗,如何下药,如何灌下……每一个细节都像冰冷的刻刀,在她灵魂深处刻下罪恶的印记。
她的手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灌下去后,他必定挣扎,像上了岸的鱼!这时候,千万不能心软!用……用被子死死捂住他的头脸!闷住他的叫喊!等他一断气,立刻擦洗收拾,做出病重暴毙的样子……”
王婆的声音带着一种残忍的冷静。
“……仵作那边,自有西门大官人打点,保管万无一失!”
“万无一失!!!”
潘金莲喃喃重复着这四个字,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
她抬起眼,望向武大郎躺着的里屋方向,眼神里再也没有一丝波澜,只剩下死寂的冰冷和一种病态的兴奋。
她低头,看着手中那包决定命运的毒药,又抬眼看向王婆那张写满世故与算计的脸。
一个冰冷而清晰的念头,盘踞上她的心头:只要迈出这一步,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
但,她似乎也别无选择。
“我……知道了。”
潘金莲的声音异常平静,平静得令人心寒。
她将那包砒霜,用力攥在手心里。
那冰冷的触感紧贴着肌肤,像一个来自地狱的烙印。
就在这时,里屋传来武大郎虚弱而痛苦的呻吟,断断续续:“疼……疼……水……金莲……药……”
潘金莲的身体猛地一僵。
王婆推了她一把,浑浊的老眼闪烁着催促和警告的光芒。
潘金莲深吸一口气,挺直了脊背。
她走到灶台边,那里正温着一瓮药汤。
她毫不犹豫的按照王婆教的方法制作了一碗特殊的药汤。
她端起那碗温热的药汤,一步一步,走向里屋那扇门帘。
脚步很轻,却带着一种走向断头台般的沉重与诡异的平静。
她掀开门帘,走了进去。
昏暗的光线下,武大郎蜷缩在破旧的床榻上,脸色蜡黄,额上布满冷汗,痛苦地呻吟着。
他看到潘金莲进来,尤其是看到她手中那碗药汤时,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微弱的希冀和卑微的哀求。
“金莲……药……药……”
他虚弱地伸出手,干裂的嘴唇翕动着。
潘金莲端着药碗,站在武大郎的病榻前。
油灯的光将她的脸映照得半明半暗。
她看着他那张写满痛苦和哀求的橘皮脸,眼神深处没有一丝怜悯,只有冰冷的厌弃和一种即将完成任务的麻木。
她再次深吸一口气,然后,挤出一个从未有过的温柔笑容,声音放得又软又糯,就像最贤惠的妻子:
“大郎,该吃药了。”
碗沿,带着药汤温热的触感,缓缓地触到了武大郎干裂的微微张开的嘴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