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府尊息怒…”师爷磕头如捣蒜,“那…那二龙山的贼寇,着实凶悍…鲁智深、武松、杨志,皆是有万夫不当之勇的猛将…加之埋伏突然,王、李二位虞候力战殉国,连…连谢壮士也…也遭了毒手…”
“猛将?一群草寇!杀才!”慕容彦达咆哮着打断他,“本府养你们何用?!区区一个二龙山,几百个毛贼,就让我青州府军损兵折将,颜面扫地!如今更是在我治下劫掠皇纲,分粮散财,收买人心!这…这简直是公然造反!打本府的脸!打朝廷的脸!”
他越说越气,猛地一脚踹翻面前的公案,笔墨纸砚散落一地。
堂下众人噤若寒蝉,连大气都不敢出。
“还有那些刁民!”慕容彦达眼神阴鸷得可怕,“竟敢接受贼赃!还为贼寇立牌位?好!好的很!真是好的很啊!”
他咬牙切齿,脸上肌肉扭曲。
“这青州,到底是朝廷的青州,还是他二龙山的青州?”
暴怒之后,是极致的冰冷。
慕容彦达慢慢站直身体,整理了一下歪斜的官帽,脸上所有的表情都收敛起来,只剩下一种令人心悸的阴沉。
他缓缓走到窗前,看着外面刺眼的阳光:“看来,是本府太过仁慈了。以至于让些山野毛贼,乡间刁民,忘了什么是王法,什么是官威。”
他突地转身,目光扫过堂下:“传令!”
师爷和军官们一个激灵,连忙挺直身体。
“其一,立刻行文各县,严查接受贼赃之民户!一经发现,以通匪论处!家产充公,人头悬杆!”
“其二,加征‘平乱饷’!此次损失,必须加倍补偿回来!哪个敢不出,哪个敢拖延,以通匪同罪!”
“其三,”他目光落在堂下一员身披铁甲、面色冷峻的将领身上,“黄都监!”
那将领踏前一步,抱拳躬身,声如金铁:“末将在!”
此人正是青州兵马都监,“镇三山”黄信。
他武艺高强,惯使一口丧门剑,自诩整个青州地面,能与他放对的寥寥无几,平日颇得慕容彦达倚重。
慕容彦达盯着他,一字一句道:“本府与你精兵五百!不!八百!再调拨清风寨、桃花山各处乡勇助战!给你三日时间准备!三日后,兵发二龙山!本府不要俘虏,只要首级!尤其是那鲁智深、武松、杨志三个贼酋的首级!你可能办到?”
黄信眼中闪过一丝傲然与嗜血的光芒,朗声道:“末将领命!区区草寇,仗着几分蛮勇,竟敢如此猖獗!末将必踏平二龙山,将那三个贼酋的人头,献于府尊案前!”
“好!”慕容彦达脸上露出一丝残忍的笑意,“本府就在这府衙,设下庆功宴,静候黄都监佳音!若得胜归来,本府必上奏朝廷,为你请功!”
“谢府尊!”黄信信心满满,抱拳领命,转身大步流星而去,铁甲叶片铿锵作响。
慕容彦达看着黄信离去的背影,眼中寒光闪烁,低声对身旁的师爷道:“去,给‘影门’传信,告诉他们,价钱加倍,但要他们的人暗中配合黄信行动…本府要确保,万无一失!”
“是!”师爷心中一寒,连忙躬身退下。
………
三日后,青州校场。
旌旗招展,刀枪如林。
八百官兵,盔明甲亮,排着整齐的队列,肃杀之气弥漫。
黄信顶盔贯甲,骑着高头大马,手持丧门剑,在校场上巡视一圈,看着麾下这支他自认为的精锐之师,心中豪气顿生。
再加上各地征调来的数百乡勇,总兵力已过一千三百人,对付一个只有几百喽啰的山寨,在他看来,简直是用牛刀杀鸡。
“儿郎们!”黄信勒住马,声音传遍校场,“二龙山贼寇,劫掠皇纲,杀害官差,对抗官府,罪不容诛!今日,随本都监踏平贼巢,建功立业,就在此时!出发!”
“吼!”军士们齐声呐喊,声震云霄。
大军开拔,浩浩荡荡,出了青州城,朝着二龙山方向迤逦而行。
黄信志得意满,已在心中盘算着如何破寨,如何擒杀贼首。
消息早已被山下眼线飞报二龙山。
聚义厅内,鲁智深、武松、杨志三人齐聚。
听闻慕容彦达不仅不思悔改,反而变本加厉,加征饷银,更是派大军前来征讨,皆是怒发冲冠。
“直娘贼!这狗官!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鲁智深一拳砸在桌子上,“洒家还没去找他算账,他倒先打上门来了!好!来的好!正好让洒家这月牙铲,再开开荤!”
武松面色冷峻:“大哥,黄信此人,武艺不弱,手下官兵亦是训练有素,不可轻敌。”
杨志沉吟道:“二哥所言极是。敌军势大,且是正规官军,装备精良。我军虽士气正旺,但人数、装备皆处劣势,不宜硬拼。当以智取为上。”
鲁智深虽然性急,却也知兵,压下火气道:“三弟,你曾在军中,熟知战阵,依你之见,该如何破敌?”
杨志走到山寨地形图前,指着几处险要,从容道:“黄信自恃兵强,必求速战。我军可诱敌深入。”
“二龙山前山道路虽经修缮,但仍有几处极窄的险隘,名曰‘一线天’、‘鹰愁涧’,皆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所。可先派小股人马前去诱敌,诈败而退,引其先锋进入险地。届时,大哥可率主力伏于两侧山崖,多备滚木礌石,待其队伍拉长,首尾不能相顾时,突然发动攻击,打其措手不及!”
“我与二哥各率一队精锐,趁机从侧翼突击,直取其中军,若能阵斩黄信,则敌军必溃!”
“好计策!”鲁智深大喜,“就依三弟之言!”
武松也点头赞同。
计策已定,三人立刻分头准备。
鲁智深亲自去挑选臂力强的喽啰,准备滚木礌石;武松去点选擅于近战搏杀的精锐;杨志则细致勘查地形,确定最终伏击地点和信号。
一日后,黄信大军抵达二龙山下。
果然如杨志所料,黄信求胜心切,见山寨险峻,也不休整,立刻下令前锋营五百人,强攻上山。
山寨派出的诱敌小队稍作抵抗,便依计佯装不敢,向后败退。
官军前锋见状,士气更盛,嗷嗷叫着追了上来,一步步被引入了“一线天”险隘。
这“一线天”果然名不虚传,道路仅容两三人并行,两侧峭壁如刀削斧劈,高耸入云。
官军队伍被迫拉成一条长蛇,缓慢前行。
黄信骑在马上,位于中军,见地势险恶,心中微微警觉,但前锋已深入,加之自恃武勇,仍催促后队加速前进。
就在官军大部分人马都已进入伏击圈时,山顶忽然一声梆子响!
紧接着,两侧山崖上喊杀声震天!
无数滚木礌石如山崩一般轰隆隆砸落下来!
顿时,峡谷中惨叫声响成一片!
官军队伍被拦腰截断,首尾不能相顾,阵型大乱!
被砸死砸伤者不计其数,人群相互践踏,死伤惨重!
“有埋伏!不要乱!举盾!结阵!”黄信又惊又怒,大声呼喝,试图稳住阵脚。
但混乱之中,命令难以传达。
就在这时,左侧山坡上,鲁智深仿如天神下凡,舞动月牙铲冲杀下来!
右侧,武松如猛虎出柙,双刀翻飞,直扑中军!
杨志则率一队人马,堵住了后退之路。
鲁智深目标明确,直取黄信!
他大吼一声:“黄信小儿!拿命来!”
月牙铲带着呼啸的风声,直劈过去!
黄信见这胖大和尚威势惊人,也不敢怠慢,催马迎上,举起丧门剑格挡。
“锵——”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
铲剑相交,火星飞溅!
黄信只觉一股排山倒海般的巨力从剑上传来,震得他双臂发麻,气血翻涌,胯下战马唏律律一声长嘶,竟被震得连退数步!
他心中大惊:“这和尚好大的力气!”
鲁智深得势不饶人,月牙铲展开,或劈或扫或砸,势大力沉。
黄信的丧门剑走的是轻灵狠辣的路子,但在鲁智深这纯粹力量型的碾压打法面前,竟被逼得只有招架之功,全无还手之力,只能凭借马匹灵活闪避,伺机反击。
两人剑来铲往,斗得异常激烈。
丧门剑毒蛇般刺向鲁智深要害,却总被那看似笨重的月牙铲给封挡震开。
而月牙铲一次次挥动,都逼得黄信险象环生。
斗到三十余合,黄信已是汗流浃背,手臂酸麻。
他心知力拼不过,虚晃一剑,拨马便想跳出圈外,指挥军队。
鲁智深早已瞧破他的心思,大喝一声:“哪里走!”
猛地一个踏步上前,竟不顾刺来的剑尖,月牙铲一个“横扫千军”,全力扫向黄信马腿!
这一下变起仓促,黄信万万没想到鲁智深如此悍勇,竟用同归于尽的打法!
他若一剑刺中鲁智深,自己势必被扫断马腿,摔下马来,后果不堪设想!
电光火石间,他只得回剑下劈,企图格挡那扫来的月牙铲。
“咔嚓!”又是一声巨响!
伴随着战马凄厉的悲鸣!
黄信那把精钢打造的丧门剑,竟被鲁智深这含怒全力一扫,生生从中砸断!
月牙铲去势不减,重重扫在战马前腿上!
战马惨嘶一声,双腿折断,轰然倒地!
黄信惊呼一声,被巨大的惯性甩下马背,重重摔在地上,狼狈不堪,头盔也掉了,发髻散乱。
他还未爬起,鲁智深的月牙铲已带着泰山压顶之势,当头劈下!
铲刃未至,那凌厉的劲风已压得黄信呼吸为之一窒!
黄信吓得魂飞魄散,拼命向旁一滚!
“轰!”
月牙铲劈在他刚才落地之处,将一块青石砸得粉碎!
碎石溅射,划破了黄信的脸颊。
鲁智深一击不中,顺势变招,月牙铲横着扫向黄信腰腹!
黄信此时手无寸铁,如何能挡?
眼看就要被拦腰斩为两段!
就在这时,几名忠心的亲兵拼死扑上,用身体挡住了这致命一击!
噗噗几声,血光迸现,那几名亲兵顿时被月牙铲斩为两段,当场毙命!
但这片刻的阻挡,救了黄信一命。
他连滚带爬,在其余亲兵拼死掩护下,向后逃去,一边逃一边嘶声大喊:“撤!快撤!”
主将败逃,官军更是兵无斗志,发一声喊,丢盔弃甲,朝着来路溃败下去。
杨志、武松率军掩杀一阵,又俘虏斩杀了不少敌军。
这一战,二龙山再次大获全胜。
官军丢下两百多具尸体和大量军械物资,狼狈逃回青州。
黄信在亲兵护卫下,一路逃出十数里,方才惊魂稍定。
他回头望着二龙山方向,脸上又是羞愤,又是恐惧,咬牙切齿道:“好…好个二龙山!好个花和尚!此仇不报,我黄信誓不为人!尔等等着!下次…下次必踏平这鸟山寨!”
败军如丧家之犬,灰溜溜地消失在尘土飞扬的官道尽头。
二龙山上,却是欢声雷动,士气高昂。
鲁智深拄着月牙铲,看着山下溃逃的官军,豪迈大笑,声震山林。
然而,无论是狂喜的喽啰,还是志得意满的鲁智深,都未曾注意到,在远处密林之中,一道如鬼魅般的黑影,正冷冷地注视着这一切,随后悄无声息地隐没于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