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宗翻到日记的最后一页,墨迹犹新:
【日期:李逵、朴杏儿失踪当夜。
地点:梁山后山。
事件:李逵与朴杏儿于后山遭“影镰”与曾头市残部合围。
激战后,二人失踪,现场遗留多具敌方尸体。
张横同时失踪,动机不明。
分析:此非偶然袭击,乃精心策划之围猎。
“影镰”目标或为朴杏儿,李逵成为连带目标或主要障碍。
张横失踪,有三种可能:一,已被害或被抓;二,自行逃离;三,最坏可能——其与“影镰”有所牵连,或为内应。
结合其此前异常表现,第三种可能性不容忽视。
行动:已加派哨探搜索,并动用“密网”求助。
当前首要任务:一,不惜代价找到李逵与朴杏儿,确保其安全;二,查明“影镰”此次行动之真正目的与指挥者;三,内部排查,确认张横真实立场与下落。
合上日记,戴宗闭上双眼,揉了揉刺痛的太阳穴。
三百二十八次记录,像三百二十八块沉重的石头,压在他的心头。
每一次为李逵“擦屁股”,每一次暗中调停梁山内部因李逵滥杀而产生的非议,每一次殚精竭虑地思考如何将这头猛虎的利爪导向敌人而非自己人……
所有这些耗费的心力,此刻都化作了沉甸甸的责任与担忧。
他不仅是梁山的战略家,更是李逵事实上的“守护者”。
尽管李逵对此可能一无所知,甚至未必领情。
“戴院长。”吴用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带着一丝疲惫。
戴宗睁开眼,看到吴用和宋江一同走了进来,两人脸上都写满了凝重。
“有消息吗?”宋江急切地问道,声音沙哑。
戴宗摇了摇头,将日记轻轻推到他二人面前,翻到最后一页。
“情况比我们想象的更复杂。‘影镰’的出现,绝非孤立事件。我怀疑,这与朴杏儿的身份,以及……张横,都有莫大关联。”
吴用快速扫过日记上的记录,羽扇轻摇的速度明显加快:“张横……若他真与‘影镰’有染,那他将杏儿姑娘带上梁山,其目的……”
“引蛇出洞,或者……借刀杀人。”戴宗的声音冰冷,“李逵对杏儿姑娘的特殊关注,恐怕早在张横算计之中。他利用李逵的纯粹作为掩护,或者,他本就想借‘影镰’之手,除掉李逵这个他眼中的‘威胁’。”
宋江倒吸一口凉气,脸色更加苍白:“这……张横兄弟他……何至于此?”
“现在不是追究动机的时候。”戴宗打断他,目光重新变得锐利而坚定,“当务之急,是找到人。公明哥哥,军师,我需要调动梁山所有能动用的暗桩和眼线,覆盖后山所有可能藏身的区域,并向周边州府辐射。同时,加强对山寨各出入口的盘查,防止‘影镰’或曾头市残部混入。”
“我已安排下去。”吴用点头,“只是后山范围广阔,山势复杂,搜寻难度极大。而且,对方既然能悄无声息地摸上来,必有内应或我们未知的隐秘通道。”
“内应的问题,我来查。”戴宗沉声道,“至于隐秘通道……或许有一个人知道。”
宋江和吴用同时看向他。
“张顺。”戴宗吐出两个字,“他是张横的弟弟,对后山水道、山路最为熟悉。而且,他此刻应在水寨。此事,不宜声张,我亲自去问他。”
事不宜迟,戴宗立刻动身前往水寨。
清晨的水寨笼罩在一片薄雾中,船只静静地泊在港内,水手们已经开始一天的忙碌。
张顺正在督促手下检修战船,看到戴宗匆匆而来,脸上露出一丝惊讶。
“戴院长?何事如此匆忙?”
戴宗将他拉到僻静处,压低声音,将李逵和朴杏儿失踪、现场发现“影镰”和曾头市尸体、以及张横也同时不见的消息,简要说了一遍,但隐去了对张横可能背叛的猜测。
张顺的脸色立刻变得难看至极,拳头骤然握紧:“‘影镰’!他们竟然敢摸上梁山!我哥他……”他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和不可置信,“戴院长,我哥他绝不会……”
“现在不是下结论的时候。”戴宗按住他的肩膀,目光直视着他,“张顺兄弟,我相信你哥哥的为人。但现在情况危急,李逵和杏儿姑娘生死未卜。你对后山最熟,告诉我,除了明面上的路径,还有没有可能通往山外,或者适合藏身的不为人知的隐秘地点?尤其是猎户木屋、山洞之类。”
张顺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眉头紧锁,快速思索着:“后山……猎户木屋……有!东面,距离铁牛木屋大约三里处,确实有一处废弃多年的猎户木屋,位置极为隐蔽,靠近一处断崖,寻常人很难发现。那还是我和我哥……一起发现的。”
提到张横,他的声音低沉了下去。
“东面三里,废弃猎户木屋……”戴宗眼中精光一闪,这与朴杏儿与李逵最后消失的方向吻合!“还有没有其他可能?”
张顺又说了几处可能的地点,但戴宗凭直觉判断,东面的木屋可能性最大。
“好!我立刻派人重点搜索东面区域!”戴宗当机立断,“张顺兄弟,水寨这边你多费心,加强警戒,我担心对方可能还有后续动作。”
“我明白!”张顺重重点头,眼中充满了担忧与决绝,“戴院长,若有需要,我张顺愿为先锋,去寻我哥和铁牛他们!”
“暂且不必,你先稳住水寨。”戴宗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匆匆离去。
回到聚义厅,戴宗立刻调整了搜索部署,将精锐力量集中导向东面山林,重点搜寻那处废弃猎户木屋。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每一刻都显得无比漫长。
戴宗坐回案前,再次翻开日记,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纸页,脑海中浮现出李逵那张粗犷而纯粹的脸,想起他法场上那恶鬼般的笑容,想起他在浔阳江边认输时的坦率,想起他……
这个浑人,这个不断惹祸的灾星,这个让他记录了三百二十八次“麻烦”的黑旋风……
绝不能就这样折在自家后山!
就在这时,一名哨探头领疾步闯入厅内,脸上带着兴奋与紧张交织的神色:
“报!戴院长!东面山林发现踪迹!在您指示的那处废弃木屋附近,有新鲜的血迹和激烈的打斗痕迹!我们的人正在扩大搜索范围!”
戴宗猛地站起身:“可有发现李逵和杏儿姑娘?”
“尚未发现!但血迹一路向断崖方向延伸!”
断崖!
戴宗的心一沉。
“加派人手!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他的声音带着决绝,“另外,通知花荣头领,带上他的弓,随我一同前去!”
他必须亲赴现场。
无论面对的是怎样的结局,他都要亲眼确认。
日记静静地躺在案上,第三百二十八次记录之后的空白,等待着被填满。
而戴宗知道,无论这次的结果是什么,李逵的名字,都注定会在这本日记里,留下第三百二十九次,或许是最为沉重的一次印记。
他大步走出聚义厅,晨曦的光芒落在他身上,却驱不散那眉宇间凝聚的浓重阴霾。
暗流已然化作惊涛,而他,必须在这惊涛骇浪中,为那个他守护了无数次的黑厮,再争一线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