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新伏在冰冷潮湿的礁石后面，像一头蛰伏的海豹，只露出一双锐利的眼睛，紧紧盯着远处灯火闪烁的登州水师寨城。
夜风从海面上吹来，带着刺骨的寒意。
这里是寨城外侧一处荒僻的海湾，乱石嶙峋，浪涛拍岸，发出沉闷的轰响。
距离那场十里桃林的惨烈厮杀，已经过去了五天。
这五天里，孙新像隐藏在阴影里的毒蛇，靠着泥菩萨提供的有限药物和食物，在登州城外的几个隐秘据点间不断转移，艰难地处理着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
肩头那道被离魂钺划开的伤口最深，虽然用了猛药止血，但动作稍大仍会崩裂，带来一阵阵钻心的疼痛。
但他等不及完全康复了。
从萧杀身上搜出的一些零碎物品和泥菩萨后续打探到的消息，都指向了一个事实——登州水师内部，确实有鬼！
而且，对方与倭寇的勾结，可能比想象的更深、更急切。
那本用鲜血换来的账册副本，他早已通过泥菩萨的渠道，送了一份给隐藏在暗处的孙立。
剩下的，他必须亲自去验证，去拿到更直接的证据，或者……做点什么，打断他们的计划！
今夜，水师寨城似乎有些不同寻常。
往常这个时候，除了必要的巡逻哨位，大部分区域应该已经熄灯。
但此刻，靠近内侧码头的一片区域却灯火通明，隐约可见人影幢幢，似乎在进行着什么秘密的装卸作业。
而且，空气中那股若有若无的火药味，绝非水师日常操练所能解释。
“妈的，这帮吃里扒外的杂碎！”孙新低声咒骂了一句，眼中寒光闪烁。
必须进去看看！
他仔细观察着寨城的防卫。
高耸的木制寨墙，上面有固定的哨塔和流动的巡逻队。
墙外还有一圈浅浅的壕沟，里面插满了削尖的竹签。
正面强闯，无异于自寻死路。
他的目光，落在了那不断拍击着礁石和寨墙基础的海浪上。
水！
只有从海上，才有可能找到缝隙。
孙新深吸一口气，不再犹豫。
他悄无声息地滑入冰冷刺骨的海水中，忍着伤口被盐水浸泡的剧痛，像一条灵活的大鱼，朝着寨墙的方向潜游过去。
他避开了正门和灯火通明的码头区域，选择了西侧一处光线昏暗、礁石密布的地段。
寨墙的基础由巨大的条石垒成，常年被海水侵蚀，长满了滑腻的海藻和贝类。
孙新找到一处缝隙较大的地方贴了上去，手指抠进湿滑的石缝，一点一点艰难地向上攀爬。
每一下用力，肩头的伤口都传来撕裂般的痛楚，让他额头青筋暴起，冷汗混着海水往下淌。
但他咬紧牙关，凭借着过人的毅力和对地形的熟悉，终于有惊无险地翻过了布满铁蒺藜的墙头，落入寨城内的一片阴影里。
他伏在潮湿的地面上，剧烈地喘息着，尽量平复心跳和呼吸，同时警惕地观察着四周。
这里似乎是堆放废弃缆绳和破损船具的角落。
不远处，就是那片灯火通明的码头。
他借着各种障碍物的阴影，小心翼翼地靠近。
越靠近，那股火药味就越发清晰，还夹杂着一种劣质香料和某种陌生语言的低吼声？
孙新心中一动，攀上一座堆放木料的矮棚，借着棚顶的掩护，向码头望去。
只见码头上停靠着两艘船。
一艘是登州水师标准的四百料巡海战船，但悬挂的并非大宋水师旌旗，而是一面陌生的绘着狰狞海兽的黑色旗帜。
另一艘，则体型稍小，船型狭长，船首尖锐上翘，是典型的倭船！
此刻，正有水师兵丁和一群腰挎倭刀的浪人，从战船上将一箱箱沉重的东西搬运到倭船上！
那些箱子的大小和形状，孙新在军中见过类似的——是火炮的子铳和火药箱！
他们竟然在向倭寇私运军械！
而且还是水师的制式火炮！
孙新看得目眦欲裂！
这群国之蛀虫！
他们不仅通敌，还在资敌！
将这些威力巨大的火器交给倭寇，将来会有多少沿海百姓惨遭屠戮？
他强压下立刻冲出去拼命的冲动。
必须阻止他们！
但如何阻止？
凭自己一人一刀，冲上去只是送死。
他的目光扫过码头周围，看到了堆放在不远处的一些木桶，上面贴着“猛火油”的标签。
那是水师战船用来施展火攻的燃料！
他心中有了主意！
他如鬼魅般从木料棚滑下，避开一队巡逻的兵丁，悄无声息地靠近那些猛火油桶。
取出随身携带的火折子，用身体挡住风，猛地吹亮！
就在这时——
“什么人？”
一声厉喝从身后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