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瑶看着门口那个脸红得像猴屁股似的小战士,视线落在他手里那把皱巴巴的毛票和网兜里的鸡蛋上。
这是要……现金交易?
这年头,虽然政策松动了,但私人买卖要是被人扣上个“投机倒把”的帽子,那可是要吃不了兜着走的。
尤其是在这军属大院,多少双眼睛盯着呢。刚才秦家那婆娘的下场还热乎着,她可不想为了几个茶叶蛋去踩雷。
苏瑶心思电转,脸上却瞬间挂上了那副温婉得体的笑,像极了知心大姐姐。
“张强同志是吧?”她没接钱也没接蛋,只是侧身让了让,正好能让院里竖着耳朵的人听见,“站在门口像什么话,快进来喝口水。你是路远的战友,那就是自家兄弟,什么买不买的,多见外。”
张强一愣,他是农村出来的实诚孩子,被苏瑶这一套漂亮话整得手足无措,站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急得脑门冒汗。
“不不不……嫂子,政委说了,不能拿群众一针一线!这蛋您必须收钱,不然……不然我回去得挨处分!”
“那是纪律,嫂子懂。”苏瑶笑着接过他手里的网兜,却把那把毛票轻轻推了回去,“但这钱,嫂子不能收。”
“啊?”张强傻眼了,“那、那这蛋……”
“鸡蛋你拿来了,嫂子给你加工。咱们这是互帮互助。你们训练辛苦,保家卫国,我作为军属,给战友们做点吃的补补身子,那是我的光荣!我要是收了你的加工费,那成什么了?那不是给路远脸上抹黑吗?”
院子里几个原本探头探脑,想抓苏瑶“做买卖”把柄的婆娘,听了这话,悻悻地缩回了脖子。
这苏瑶,嘴皮子咋这么利索?
愣是把“买卖”说成了“拥军”,谁敢说个不字?
苏瑶心里的小算盘却打得噼里啪啦响:*傻小子,姐不要你的钱,要的是这条路子。收你几毛钱加工费能发财?把你们二营的胃抓住了,以后什么山珍海味换不来?再说了,这网兜里的鸡蛋足有五六十个,我加工的时候截留几个当损耗,或者是这剩下的卤汤循环利用,那不都是隐形资产?*
“这……”张强憋了半天,感动得眼圈都红了,啪地立正敬了个礼,“谢谢嫂子!嫂子觉悟真高!”
“行了,别敬礼了,怪吓人的。”苏瑶抿嘴一笑,指了指厨房,“不过这卤蛋费火费料,这么多鸡蛋,我不收你钱,但那酱油、茶叶和大料钱,你看着给路远买包烟也就抵了,怎么样?”
以物易物,人情往来。这在任何年代都挑不出理。
张强一听,立马点头如捣蒜:“哎!哎!我这就去买!”
送走了张强,苏瑶看着那一大网兜鸡蛋,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弧度。
开工!
这回苏瑶没藏着掖着。她直接在院子里支起了那个用来烧水的小煤炉,搬出那口刷得锃亮的大铝锅。
洗蛋、煮蛋、敲壳。
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
最关键的是调料。苏瑶当着众人的面,大大方方地往锅里倒酱油,那是从供销社买的最普通的散装酱油。可谁也没看见,她借着袖子的遮挡,指尖轻弹,几滴晶莹剔透的灵泉水悄无声息地滑入锅中。
紧接着,是那个神秘的纱布料包。
随着炭火舔舐锅底,咕嘟咕嘟的水声响起。
十分钟后。
一股霸道得不讲理的香味,像是一颗隐形的原子弹,在四合院里轰然炸开!
那不仅仅是酱香,还有桂皮的醇厚、八角的浓烈、茶叶的清苦,以及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鲜甜,混合在一起,形成了一种能把人馋虫从肚子里勾出来的魔力。
这味道太具有穿透力了。它无视了墙壁的阻隔,蛮横地钻进了每家每户的鼻子里。
住在西厢房的赵大妈正在炒白菜,闻着这味儿,看着自家锅里清汤寡水的白菜帮子,瞬间觉得自己是在吃猪食。
“作孽哟……”赵大妈咽了口唾沫,把铲子摔得哐当响,“这苏家的小妖精是不是在肉汤里洗澡了?咋这么香!”
她家的小孙子铁蛋,原本正趴在地上玩泥巴,闻着味儿就爬起来,跌跌撞撞地往院子里跑,一边跑一边嚎:“奶!我要吃肉!吃香香!”
不光是铁蛋,院子里其他的孩子也都像是被施了法,一个个围到了苏瑶的小煤炉边上,眼巴巴地盯着那口冒着热气的铝锅,哈喇子流了一地。
“苏姨姨……”铁蛋吸溜了一下鼻涕,黑葡萄似的大眼睛盯着锅,“这是啥呀?”
苏瑶正拿着大勺子在锅里搅动,让鸡蛋受热均匀。看着这一圈“小馋猫”,她心里好笑。
这也就是现在,要是搁现代,这算不算非法集资诱拐儿童?
“这是给解放军叔叔做的神力蛋。”苏瑶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吃了能打怪兽。”
“哇——”孩子们发出一声惊叹。
就在这时,一阵阴阳怪气的嘲讽声从身后传来。
“哟,到底是资本家的大小姐,这就开始搞起收买人心这一套了?这一锅鸡蛋得多少钱?路团长的津贴够你这么造的吗?别是打肿脸充胖子吧!”
苏瑶不用回头就知道,是前院的刘桂花。这女人平时跟秦嫂子穿一条裤子,秦嫂子进去了,她倒是还没学乖。
苏瑶手里的勺子在锅沿上轻轻一磕,发出清脆的“当”的一声。
她转过身,脸上带着笑,眼神却凉凉的:“刘嫂子这话我就不爱听了。这鸡蛋是二营的战士们自己拿来让我帮忙加工的,我不过是出个人工。怎么,拥军优属还得看出身?我要是有这手艺藏着掖着不给战士们用,那才叫思想有问题吧?”
“再说了,”苏瑶上下打量了刘桂花一眼,目光在她那件有些油腻的衬衫上停了一秒,“刘嫂子要是心疼路远的津贴,不如您也赞助点柴火煤炭?毕竟这也算是为国防建设做贡献了。”
“你!”刘桂花被怼得哑口无言,一张大脸憋成了猪肝色。
周围看热闹的邻居发出一阵哄笑。站在道德制高点上,谁碰谁倒霉。
刘桂花讨了个没趣,灰溜溜地钻回了屋。
苏瑶冷哼一声,回头揭开锅盖。
热气腾腾中,几十颗深褐色的茶叶蛋在汤汁里翻滚,每一颗上面都布满了漂亮的冰裂纹,像是一件件艺术品。
就在这时,院门口传来一阵整齐的脚步声,那是硬底军靴踩在地面上的声音,沉稳有力。
“好香啊!就是这儿!我都说了没带错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