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路远又走了。
他临走前告诉苏瑶，团里的紧急任务结束，这两天能清闲点，答应她的海岛游，明天就能兑现。
苏瑶一听，高兴得差点跳起来。
送走路远，她正在厨房熬粥，院门被敲响。
苏瑶擦了擦手，走过去拉开门。
门口站着两个人。
刘建国穿着崭新的作训服，腰板笔直，那张黝黑的国字脸上却满是尴尬和羞愧。
他手里拎着一个网兜，里面装着两只扑腾的老母鸡和一小袋鸡蛋。
他身边的王嫂子更是惨不忍睹。
一张脸青紫浮肿，眼角挂着泪痕，根本不敢看苏瑶。
“弟……弟妹……”刘建国一见苏瑶，脸瞬间涨红，一个三十好几的大男人，话都说不利索，“昨天……昨天是俺家这个婆娘浑，冲撞了你。我……我带她来给你赔个不是。”
他话音刚落，就狠狠推了一把身边的王嫂子，压着嗓子吼。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给路团长夫人道歉！”
王嫂子被推得一个趔趄，她猛地抬头，那张肿脸上满是恨意。
可在接触到丈夫那要杀人的表情后，她又瞬间蔫了。
她咬着后槽牙，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对……对不起。”
那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大声点！没吃饭吗？！”
王嫂子身子一抖，脖子一缩，终于抬高了音量，极不情愿地又说了一遍：“路团长夫人，对不起！昨天是我不对，我不该毁你家的菜地，更不该……对你动手。你大人有大量，别跟我一般见识。”
这道歉，敷衍至极。
苏瑶却像是没听出来，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和惶恐。
“刘营长，王嫂子，你们这是干什么呀？”
她连忙上前一步，伸手要去扶王嫂子。
“快起来，使不得！咱们都是一个院的邻居，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哪能行这么大的礼？”
她的姿态放得极低，语气又温和又真诚。
刘建国看着苏瑶这通情达理的样子，心里更是愧疚，再看看自己身边这个只会惹事的婆娘，真是货比货得扔。
“弟妹，你别管她！”刘建国把手里的网兜硬塞进苏瑶怀里，“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你放心，我已经狠狠教训过她了，保证她以后再也不敢了！她再敢找你麻烦，不用你动手，我亲手打断她的腿！”
怀里的老母鸡扑腾了两下，苏瑶差点没抱稳。
她嘴上推辞：“刘营长，这我不能收。事情过去了就算了，以后嫂子别再犯浑，咱们还是好邻居。”
她嘴上说着不要，手上却把网兜抱得稳稳的。
送上门的便宜，不要白不要。
刘建过见她收下了，心里才算松了口气。
他又狠狠瞪了王嫂子一眼，拉着她灰溜溜地走了。
王嫂子直到被拖进自家院子，才敢回头，死死盯着苏瑶家紧闭的院门。
苏瑶！你等着！今天的耻辱，我王淑芬记下了！
这场“负荆请罪”的闹剧，很快就在家属院传遍了，院里看不上王嫂子的人，这下纷纷大快人心。
苏瑶关上院门，将外面的窥探和议论隔绝。
她走到院角，看着网兜里那两只惊魂未定的老母鸡，脸上那副温婉无害的表情瞬间敛去，只剩下冷意。
刘建国算个明白人。
他知道王淑芬这次是踢到了铁板，捅了马蜂窝。
路远如今是团长，他一个营长，差着整整两级。
这一兜子东西，是赔礼，也是封口费。
苏瑶拎起网兜掂了掂，分量不轻。
她唇角勾起一抹讥诮。
王淑芬怕是心疼得在滴血吧？
这两只正当年的下蛋母鸡，拿到黑市上，少说也得换回七八斤细粮。
她利索地找来绳子，把两只鸡的脚捆好，暂时拴在屋檐下的柱子上。
一只今天就炖了，补补这几天受的惊吓。
另一只先养着下蛋。
至于王淑芬……
苏瑶知道，这事儿没完。
像王淑芬这种人，今天当着全院人的面，被自己丈夫逼着道歉，这比杀了她还难受。
她的恨，只会变本加厉。
不过，苏瑶不怕。
她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儿，心情颇好地回了厨房，开始淘米熬粥。
热腾腾的米香混着灶膛里木柴的噼啪声，让这个小小的家，充满了安逸。
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一阵迟疑的脚步声。
“苏瑶妹子，在家吗？”
一道略显尖细的女声响起。
苏瑶眉头微不可察地一挑。
这声音……是李秀娥。
王淑芬的头号跟屁虫。
她慢条斯理地擦干手，走过去拉开院门。
果然是李秀娥。
她今天穿了件的确良的碎花衬衫，头发梳得整齐，手里端着个搪瓷碗，碗里是半碗黄澄澄的玉米面糊糊。
“秀娥嫂子，有事吗？”苏瑶倚着门框，淡淡地问。
“哎哟，妹子，我刚听说昨儿下午的事，可是吓死我了！”
李秀娥一脸夸张的关切，那双滴溜溜转的眼睛却不住地往院子里瞟，当看到屋檐下拴着的那两只老母鸡时，眼底飞快地闪过一丝嫉妒。
“王嫂子也真是的，怎么能那么冲动呢？你没吓着吧？我听说她都动刀子了，我的天爷，这也就是你胆子大，换了别人，魂儿都得吓没了！”
她一边说，一边自来熟地往院里迈了一步。
苏瑶没动，身子依旧堵在门口，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
“多谢嫂子关心，我没事。张主任明察秋毫，已经处理过了。”
言下之意，事情已经盖棺定论，用不着你再来这儿假惺惺地探口风。
李秀娥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
她没想到苏瑶这么不给面子，连院门都不让她进。
“那就好，那就好。”
她干笑两声，把手里的碗往前递了递。
“我……我就是不放心，过来看看。妹子你刚来，跟咱们院里的人都不熟，以后要是有谁再欺负你，你可得跟我们说，我们帮你出头！”
苏瑶看着那碗连个菜叶子都看不见的玉米糊糊，心里冷笑。
这是拿她当三岁小孩哄呢？
“嫂子的心意我领了。不过这东西我不能要，我们家路远说了，不能随便拿群众的一针一线。”
她直接把路远抬了出来，堵死了李秀娥所有的话头。
李秀娥的脸色彻底挂不住了，青一阵白一阵的。
她还想再说点什么，苏瑶却已经不耐烦了。
“嫂子要是没别的事，我就先去忙了。锅里还熬着粥呢。”
说完，她客气地点了点头，作势就要关门。
“哎，等等！”
李秀娥急了，脱口而出。
“我……我是想问问，刘营长……是不是带着王嫂子来给你赔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