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念安垂着眼,将满心的委屈和不甘都压进心底,没有再争辩一个字。
她脚步平稳,没有回头,只朝着校门口的方向一步步走去。
走到校门口时,一辆黑色轿车静静停在路边,线条流畅利落,车身锃亮得能映出路边的梧桐树影。
她不懂车,认不出车头那陌生的标志,可单看这沉稳大气的外观、车窗边框隐约露出的金属光泽,就知道这车定然价值不菲,远不是她能触及的世界。
正看得出神,车窗缓缓降下,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弧度。
先是露出一截骨节分明的手指,指尖搭在车窗沿上,接着便是一张俊朗得让人移不开眼的脸庞——剑眉星目,鼻梁高挺,薄唇微抿时带着几分疏离的矜贵,可看向她的眼神,却盛满了温和的暖意。
常念安心头猛地一跳,脚步顿住。
是周叙白,那个在京市声名显赫、跺跺脚就能让商界震动的周家继承人,也是她三年前在网络上相识,无话不谈、彼此慰藉的“知音”。
常念安在网络上分享珠宝设计作品的时候,周叙白是她最早的粉丝之一。
他很懂设计,每次都能精准地指出她作品中的亮点,也会给出一些专业的建议。
后来,他们加了微信,偶尔会聊聊天,从设计聊到生活,虽然从未见过面,却像是认识了很久的朋友。
上次常念安告诉周叙白自己要转学去圣樱,没想到他竟然也是圣樱的学生,只不过他比她高一级,在另一栋教学楼上课。
车窗降下的刹那,不止常念安心头巨震,周叙白眼底也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眼前这张带着几分局促和泛红眼眶的脸,分明与微信朋友圈里那个文字里满是坚韧与温柔的女孩重叠。
朋友圈里那些无声的互动,那些对彼此分享内容的点赞与走心评论,此刻都有了真切的落点。
周叙白喉结微动,原本准备好的寒暄被一种莫名的熟稔取代,目光掠过她沾了些尘土的帆布鞋,声音比刚才更温和了些:“常念安?”
三个字精准唤出她的名字,没有丝毫迟疑。
常念安猛地抬头,撞进他了然的眼眸,瞬间明白——他也认出了她,那些隔着屏幕的惺惺相惜,那些朋友圈里心照不宣的共鸣,让他们在这场猝不及防的线下相遇里,少了生疏,多了一份无需言说的默契。
周叙白的目光在她泛红的眼眶和攥紧的帆布包上顿了顿,声音低沉温和:“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出什么事了?”
常念安摇摇头,喉间像堵着一团棉花,千言万语到了嘴边,最终只化作轻声一句:“没什么。”她不想让任何人窥见自己的狼狈,哪怕是这位线上无话不谈的知音。
周叙白没有追问,只是了然地点点头,侧身推开副驾驶的车门:“上车吧,我送你回去。”他没提“常家”二字,却精准地戳中了她的目的地,带着一种不动声色的体贴。
常念安犹豫了一瞬,最终还是弯腰坐了进去。
车内铺着柔软的真皮座椅,弥漫着淡淡的雪松香气,与常家客厅的奢华冷硬截然不同,竟让她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
周叙白没有再多问,安静地发动车子。一路无言,只有轮胎碾过路面的轻响,窗外的街景飞速倒退,像极了她此刻混乱的心绪。直到车子稳稳停在常家别墅门口,他才侧过头:“到了。”
常念安道谢后推门下车,转身时,却听见周叙白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如果需要帮忙,随时联系我。”
她回头,撞进他深邃的眼眸,那里没有同情,只有纯粹的关切。
她攥了攥手机,轻轻“嗯”了一声,转身走进了那座于她而言,始终冰冷的“家”。
常念安在学校里受的委屈,终究还是没能瞒住。
那天,她的画具不知被谁扔进了水池里,所有的画笔都湿透了,设计手稿也变得皱巴巴的,墨迹晕开,再也无法修复。
那是她准备了很久的参赛作品,眼看着比赛就要截止报名了,她的作品却被毁了。
常念安抱着湿透的画具,回到了常家。她没有哭,只是脸色苍白,眼神空洞。
林婉看到她这副样子,皱了皱眉:“怎么弄成这样?”
“我的画具被人扔进水池里了,”常念安的声音有些沙哑,“还有我的参赛手稿,也毁了。”
“参赛手稿?什么参赛手稿?”常雅柔从楼上走下来,故作好奇地问。
“是全国大学生珠宝设计大赛的手稿,”常念安盯着她,“我准备了很久。”
常雅柔的眼神闪烁了一下,随即露出惊讶的表情:“啊?怎么会这样?是谁这么过分啊?姐姐,你没受伤吧?”
“我没事。”常念安淡淡地说。她看得出来,常雅柔心里根本没有丝毫同情,甚至还有一丝幸灾乐祸。
“会不会是你在学校里得罪了什么人?”林婉的语气带着一丝责备,“念安,我知道你刚到圣樱,可能有些不适应,但是你也要学着和同学好好相处。柔柔在学校里人缘那么好,你多向她学学。”
常念安愣住了。她没有想到,自己受了委屈,母亲不仅没有安慰她,反而还责备她。
“妈妈,这不怪姐姐,”常雅柔立刻开口,一副善解人意的样子,“圣樱里有些同学确实比较调皮,可能是他们闹着玩的。姐姐,你也别太难过了,手稿没了可以再画,画具没了可以再买。”
“闹着玩?”常念安的声音提高了几分,“把别人的东西扔进水里,这叫闹着玩?那是我准备了几个月的参赛作品!”
“姐姐,你别生气啊,”常雅柔的眼眶红了,“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不想看到你这么难过。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我不该那么说。”
“念安,你怎么能这么对柔柔说话?”林婉立刻护着常雅柔,“柔柔也是好心安慰你,你怎么这么不懂事?不就是一幅手稿吗?再画一幅就是了,至于发这么大的火吗?”
“那是我准备了几个月的心血!”常念安的声音带着一丝委屈,“你们根本就不懂!”
“我们不懂?”常振邦恰好从外面回来,听到她们的争吵,皱起了眉头,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念安,家里不是让你发脾气的地方。柔柔好心劝你,你怎么反而冲她发火?”
常念安看着突然出现的父亲,心里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
她张了张嘴,想要解释,想要告诉他们常雅柔在学校里做的那些事,想要让他们知道自己受了多少委屈。
可看着父母一脸偏袒的模样,看着常雅柔躲在母亲身后、眼底藏不住的得意,她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解释有什么用?他们根本不会相信她。
常念安深吸一口气,压下眼底的酸涩,转身朝着自己的房间走去。“我知道了。”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丝决绝。
回到房间,她把湿透的画具和手稿放在地上,无力地坐在床边。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房间里没有开灯,一片漆黑。她抱住膝盖,将脸埋进去,压抑的哭声终于忍不住溢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