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投石索的成功演示,如同在黑山部落这潭沉寂的水中投下了一块巨石,激起的涟漪远超江灼的预期。
不仅那三名被点名的年轻战士“岩”、“砾”、“石”成了他的忠实拥趸,部落里许多原本对他持怀疑甚至敌视态度的目光,也悄然发生了变化。
力量,在这个时代是最直观的通行证,而江灼带来的,是一种全新的、可以学习和掌握的力量。
在屠的首肯和“坚”的配合下,江灼迅速组建起了两支临时队伍。
第一支是“远程武器研发与训练小队”,由岩负责,成员除了砾和石,又增加了五名手脚麻利、学习意愿强的年轻猎手。
江灼将投石索的制作标准化,皮条的选取、编织的手法、兜袋的大小都有了一定的规范。
训练则从最基础的旋转发力开始,逐步增加对固定靶(如画在树皮上的圆圈)、移动靶(由人拖曳的草捆)的精准度练习。
江灼甚至引入了简单的“计分”制度,击中不同区域获得不同分数,每日训练结束时,分数最高者可以获得额外一小块烤肉的奖励。
这种带着游戏性和竞争性的训练方式,极大地激发了这些年轻猎手的热情,训练场上时常传来他们专注而又兴奋的呼喝声。
第二支则是“部落环境整治先锋队”,江灼亲自带领。
这支队伍的组成就复杂多了,有因为年老或受伤无法参与高强度狩猎的战士,有身体相对强健的妇女,甚至还有一些半大的孩子。
起初,很多人对“清理垃圾”这项工作充满了抵触和不解,认为这是低贱且毫无意义的劳动。
江灼没有强行命令,而是选择了最直观的方式。他首先带着这支队伍,清理了首领屠和巫师居住区域附近的一片空地。
他们将堆积的动物骨头、腐烂的果皮等垃圾集中起来,挖坑深埋。
又将族人随意便溺的区域用树枝圈定,挖出简单的土坑作为临时厕所,并规定此后必须在此处解决。
最后,他们清理了排水不畅的洼地,挖出几条浅沟引导雨水。
仅仅两三天后,效果便显现出来。那片被清理过的区域,刺鼻的气味明显减轻,恼人的飞虫也少了许多。
住在附近的族人,尤其是嗅觉敏感的孩子,首先感觉到了变化。
“阿母,这里好像……没那么难闻了?”一个跟着母亲出来采集的女人,惊讶地发现经常路过的角落变得清爽了。
屠在处理完部落事务后,偶尔也会走到被清理过的区域附近,那干净整洁的地面,与部落其他区域的杂乱形成了鲜明对比。
他虽未明说,但紧锁的眉头确实舒展了些。
江灼抓住时机,对“环境整治队”的成员进行了第一次“绩效点评”。
“老木叔,你挖掘埋垃圾的土坑最深最规范,这是对你认真负责的奖励。”
江灼将一块鞣制得相对柔软的小块皮子(来自第一批试验品)递给一位因腿伤退出狩猎的老战士。
“草叶,你带领女人们清理那片荆棘丛最快最彻底,这是你的。”他又将一小串用漂亮石子和小巧羽毛串成的“装饰品”(江灼顺手做的,旨在提升积极性)递给一个做事利落的年轻女人。
几个出力最多的半大孩子,也分到了一些平时难得吃到的、烤得香喷喷的鸟蛋。
这种即时、具体且看得见的奖励,让原本士气低落的“环境整治队”成员们愣住了,随即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
原来,这种“低贱”的工作,做得好也能得到首领和智者的认可,甚至获得实实在在的好处!
积极性被瞬间点燃!原本需要催促的工作,现在变成了主动抢着干。甚至有人开始琢磨怎么把地方清理得更干净、更整齐。
JJ:【前辈,您这原始版的‘绩效考核’和‘即时激励’,见效也太快了吧!他们看您的眼神都快冒星星了!】
“生存是文明的第一需要。在生存线上挣扎的群体,对物质激励和认可的需求最为直接和强烈。”江灼内心毫无波动,甚至觉得效率还可以更高,“这只是开始。”
与此同时,江灼将目光投向了那片他早已看好的、位于部落驻地边缘向阳坡地的缓坡。
那里土壤相对肥沃,靠近水源,是进行“种植实验”的理想场所。
他带着几个“环境整治队”里表现最积极、也相对有耐心的成员,开始了开垦工作。这无疑是一项更艰巨的挑战。
他们没有金属农具,只能用磨制的石斧艰难地砍伐稀疏的灌木,用边缘锋利的骨耒和木棍翻动坚硬的土地。
进度缓慢,质疑声再起。连首领屠看到他们汗流浃背地“折磨”土地,都忍不住皱眉:“智者,你们这是在做什么?这片地上除了草和灌木,什么也没有。”
江灼直起腰,擦了擦额角的汗,指着手中几颗从采集来的植物块茎上切下的、带着芽点的部分,解释道:
“首领,我们不是在破坏,而是在‘播种’。你看这些,”他展示着那些其貌不扬的块茎,
“我们把它们埋进松软的土地里,定期除去争夺养分的杂草,给予适当的水分。
等到下一次收获的季节,它们就能在地下长出比现在多得多、也大得多的新的块茎。这,就是我们自己‘创造’食物。”
“自己……创造食物?”屠的瞳孔微微收缩。这个概念的冲击力,甚至比投石索更大!
狩猎和采集,都是向自然索取,充满了不确定性。而“种植”,听起来却像是……像是在驯服土地,让它按人的意愿产出?!
这简直是挑战了他对世界认知的底线!
周围的族人也听到了,纷纷围拢过来,看着江灼手中那些“种子”,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
“土地……能听懂我们的话?”
“把这些埋下去,真的能长出更多?”
“山灵会允许我们这样做吗?”
巫师不知何时也走了过来,他阴沉着脸,看着被翻动的土地和江灼手中的块茎,厉声道:“智者!你在触怒大地之灵!随意翻动土地,埋下这些……这些东西,会带来灾祸的!”
江灼面对质疑和潜在的“神权”打压,丝毫不慌。他平静地回应:
“大巫,我们并非随意翻动。我们选择的是向阳的坡地,避开可能栖息着细小生灵的树根深处。
我们埋下的,是山灵已经赐予我们的、可以繁衍后代的种子。
我们这样做,是为了让山灵的赐予,能够更稳定、更丰盛地惠及整个部落。
这难道不是对山灵赐予的最大尊重和珍惜吗?
难道任由食物在野外自生自灭,或者因为我们的疏忽而错过收获,才是山灵愿意看到的?”
他巧妙地将“种植”行为解释为对现有“神赐”资源的优化利用和感恩,一下子将巫师的指控化解于无形。
屠看着江灼那笃定的眼神,又看了看那些充满期待的族人,尤其是那些因为狩猎能力不足而经常挨饿的老弱,心中天平再次倾斜。
他沉声道:“智者,你说的话,我总是需要亲眼验证。这块地,我给你。你需要多少人手,继续从整治队里调。但是,”
他目光锐利,“如果到了下一个收获的季节,这里长不出你说的‘更多更大的块茎’,或者因此引来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我自愿接受任何处置。”江灼坦然接话。
种植实验,就在这种半信半疑、充满争议的氛围中,正式启动了。
江灼知道,这比投石索和环境卫生更需要时间来证明,但其一旦成功,对部落生存模式的改变将是颠覆性的。
他一边指导着开垦和播种,一边开始着手下一个项目——利用现成的木材、石块和泥土,建造一个示范性的、更加坚固干燥的窝棚。
他要将“安居”的概念,也植入这些原始同胞的心中。
夜幕降临,江灼坐在自己那个依旧简陋、但已经被他收拾得干干净净的窝棚里,就着篝火的光芒,用烧黑的木炭在平整的树皮上记录着今天的进展:
投石索训练进度、环境整治区域图、种植实验田的作物分布、以及下一步窝棚建造的材料需求……
JJ忍不住感叹:【前辈,您这简直是在用项目管理的方法推动文明进化啊!进度表、资源分配、风险管理……】
江灼笔下不停,心中默念:“文明的发展,本身就是一个宏大而复杂的项目。我只是……帮他们把项目启动起来,并确保它走在一条更有效率的路径上而已。”
他看着树皮上那些简陋的符号和线条,仿佛已经看到了一个不一样的未来,正在这片蒙昧的土地上,缓缓勾勒出它的轮廓。
(第六世界,第三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