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被黑焰焚穿,天穹不再是黑,而是一层层错乱的赤红与灰白,犹如天地被颠倒之后,血与灰从高空倾泻而下。
魂塔下方的古城,此刻已经失去了“防线”的意义。外环三道御道壁垒在短短一刻钟内悉数被冲垮,魂潮如同溃堤的洪水一般,携带着无数撕裂的魂影与未知的黑色骨骸,翻卷着压入城中。
第一层御道军本是年轻的新卒,他们以符石与魂火编织起的防阵,只撑了不到二十息。火光熄灭时,他们的眼眸中还残留着对“塔主庇佑”的信念,却在黑焰卷入的瞬间,被彻底吞没。
第二层由老将把守,铁甲残旧,魂印斑驳,他们明知退无可退,仍竭尽全力维系着破碎的法阵。有人高喊“吾魂在此”,便整个人点燃,化作一道短暂的魂焰洪流,将一角魂潮硬生生击退。可下一瞬,千百魂影裹挟着残嚎冲来,那道火光消散无踪,只留下焦黑的甲片落入废墟。
第三层御道壁垒是最坚固的一环,由副律统领。副律亲自镇守中央,他的长刃闪耀着苍蓝之光,每一次斩击都能斩碎数十魂影。但当魂潮接连不断,如潮水般再生,他的背影也显得愈发孤独。他身边的副将们一个接一个倒下,他的眼角却始终没有流下一滴泪,唯有血与焰在脸上交织。
城门之外,黑焰吞没了大地。整个防御体系,如同被猛兽啃咬的骨架,嘎吱作响,不断塌陷。
此刻,魂塔高处的石阶上,萧砚缓缓站起身来。
他的眸光穿透翻涌的魂焰,看见了下方那些逐渐被黑焰掩没的军魂。他心中似乎有千百根利刃在戳刺。
“若此塔真为众魂立,若此焰真为塔史存……”
萧砚低声自语,手掌缓缓按在胸口的焰简之上。
焰简在他的触碰下开始震动,简页上的古纹一道道浮现,似乎正在回应他心底的呼唤。与此同时,整座魂塔的脉络也在隐隐共鸣。
副律抬头,看见了塔阶上的萧砚,那一瞬,他似乎明白了什么,眼中闪过复杂的光芒。
“萧砚——若塔主之位今日无人继承,吾等血魂,皆将归灰!”副律嘶吼,声音穿透火焰,传遍四方。
萧砚缓缓点头,目光坚定。
战场并非只属于主角。
在破裂的御道台上,一个名叫“阿青”的少年兵正咬牙举起手中几近断裂的魂矛,他的腿早已被黑焰灼烧,却仍不退半步。身边的伙伴一个个倒下,他咬紧牙关大喊:“撑住!塔不会弃我们!”
另一侧,一位盲眼的老魂师盘膝而坐,面前摆放着一枚残缺的魂印。他在火光中轻声吟诵古老的祭辞,每一个音节都化为一缕光点,融入即将崩溃的防阵。他知道自己撑不过这一夜,但他要让自己的声音,成为魂塔最后的注脚。
这些无名之魂,与萧砚一样,正以各自的方式抵抗着黑焰。
然而,黑焰并未止步。
它似乎有自己的意志,宛如一头古老而复苏的巨兽,带着无尽的怒意与执念,咆哮着冲击城中。每一波魂潮扑来,便带来天崩地裂的轰鸣。城墙在震动,大地在裂开,塔影在高空中摇晃不止。
更恐怖的是,在魂潮的核心,出现了一道模糊的影子。那不是寻常魂影,而是一道古魂残魄,手中握着裂开的灰色卷轴。它的眼中没有瞳孔,只有无尽的灰白火焰。
“塔……主……”它吐出两个模糊的音节,随即张口嘶吼,卷轴猛然舒展,无数断裂的魂文化为利刃,刺向整座魂塔!
刹那间,萧砚身前的焰简彻底燃烧。
无数魂页从简中飞出,悬浮在半空,化作一层层光幕,抵挡住那古魂卷轴的撕裂。
“你是谁?”萧砚目光如炬,盯住那道影子。
影子没有回答,它只是疯狂嘶吼,卷轴挥动间,仿佛要将天地书写改写。
焰简震颤愈发激烈,萧砚只觉自己识海被拉入一片漩涡,周围是塔史未解的片段,是前人血与愿的呼喊。
在那一刻,他仿佛听见了千百个声音同时呼唤:
——“以魂立志,以焰为书!”
——“若塔不存,吾等皆亡!”
——“书主,定魂!”
随着这些声音响起,萧砚的气息在疯狂攀升。焰简的简页与他心口的魂印彻底融合,古老的纹络在他背后浮现,化作一座虚影塔影,直贯苍穹。
副律震撼得几乎忘记挥刀。其他尚存的御道士兵们也停下动作,呆呆看着高阶上的少年。
“他……他在与塔本身合魂?”有人低声喃喃。
“不,他在以己魂问塔史……”另一名重伤的魂师嘶哑着嗓音回应。
塔影愈发清晰,天穹中的黑焰被分割开来,一半仍在疯狂嘶吼,另一半却被那塔影吸入,化为点点灰光。
古魂影子也感受到了威胁。它猛然咆哮,卷轴彻底展开,残文化作百丈长刃,横斩而下。
萧砚则抬起双手,焰简化作千百页魂书,层层叠叠,凝成一道书壁。
“以吾魂志,书此塔愿!”
轰!!!
刹那间,天地失色。
城池仿佛被分成了两半,一半是燃烧的灰焰,一半是光辉的魂页。
无数士兵与魂师被震退,耳膜被震碎,血雾在空中化作赤色雨点。
副律强行站稳,眼中透出狂热的光芒。
“此战,或许……真能迎来转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