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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桥下的风一夜未停,吹得断口的石皮一层层剥落,像旧卷被翻烂的页角。晨光尚未透彻,城池的空气已躁动不安,昨夜那句“错了也活”仍在百姓心中回荡,成了救命的符,也成了毒。

清晨,南市第一个开门的铺子是织户。织户老太太弯腰推门时,门闩的“错草”忽然伸长一寸,轻轻勾住她的袖。老太太抬眼,眼神忽而恍惚,竟顺手拉出几缕灰白发,将头发一股股编进门闩,口里念着:“错了也活,错了也活……”她越编越快,直到满头白发尽数嵌进木缝,整个人悬在门框上像一只被错线缝起的人偶。人群惊呼,却无人敢靠近。她的身体随风轻摇,嘴唇还在动。

街角的孩子们看见,竟也笑着模仿,一个个伸手去拉“错草”,把指尖刺破,血滴进草缝,草立刻吞咽,草叶间浮出一丝丝白雾。雾气钻进孩子鼻腔,他们先是呛咳,继而咯咯发笑。那笑声越来越尖,像乱笔残影重返。

“残痕!”有人惊恐大喊。果然,城西黑眼边缘的火屑忽然炸开,大片残痕如烧透的纸灰翻卷而出。它们扑向城中“错草”蔓延之处,将草身一根根点燃。燃烧的不是火,而是残痕独有的墨红焰,焰里裹着嘶喊,嘶喊中混杂“活——活——”的扭曲音节。

百姓大乱。停命者试图把人拖回“□”上,强行坐下,用三拍去压,然而残痕焰太盛,哑笑拍在空气里,直接被灼穿;听命者索性跪地迎焰,口中喊着“听错、应错”,却很快被墨焰吞没,化作一片片模糊的灰影。

江枝站在碑脚,肩上的布带已松,她身上的乱线蠕动不安,仿佛在回应残痕的召唤。她双眼发亮,嘴角微微勾起:“它不甘沉眠……它要借‘错’燃尽碑。”

萧砚踏上断桥,灰刀在手,裂痕纵横的刀身在残痕焰中映出森冷之光。他冷声喝道:“碑,给我亮!”

碑心轰然一震,白光从深缝中透出,先是微弱,继而如潮。白光并非直冲残痕,而是顺着全城的“错草”一根根渗透进去,把燃烧的墨红焰一寸寸压低。百姓眼中骤然一亮,仿佛抓住活路,纷纷将手掌按在“错草”上,任光与焰在掌心对抗。有人痛得嚎哭,有人却咬牙不放,血与泪一齐流下。

残痕嘶吼,震得整座城摇摇欲坠。它仿佛在咆哮:“错!是我的!”

碑心轰鸣回应:“错!不可为你所夺!”

两股力量隔着“错命”争夺不休,白与墨在城池中纵横交错,百姓成了战场上的肉身媒介。有人在光与焰的对撞中直接炸裂成灰,碎片落在街角,被“错草”吞噬,长出新的根须。

江枝疯笑着抬起双手,她体内的乱线猛然外翻,化作巨大的墨网,扑向碑光与残痕:“别争了!错是活的,谁也拴不住!”

墨网一合,碑光与残焰被强行拉到一起,轰然爆出巨响,整个城池仿佛被撕开新的裂口。百姓在惨叫中四散奔逃,城墙轰然崩塌半边,尘雾遮天蔽日。

在那一刻,碑心与残痕竟短暂地停手,似乎都意识到江枝放出的乱笔,已成为更大的变量。它们的力量被迫交织,形成一道诡异的灰白脉冲,贯穿整座城。

萧砚的身影孤立于脉冲中央,灰刀插入地裂,他声音冷厉如铁:“碑未灭,狱未亡,错未定,乱未绝……你们都给我听清!我一人,亦可量天下!”

灰刀的刀锋骤然放光,将碑、狱、错、乱四股力量在一瞬间钉死于城心裂口。天地寂然,百姓的哭嚎声在这一瞬间都被掐断,只剩风声呜咽。

但沉寂只维持了数息。裂口深处,再一次传来那模糊的低吟——比以往更清晰,更冷冽:

“错命……未尽。”

声音如丧钟,敲进每个人的心底。碑光骤暗,残焰缩退,乱影潜伏,而“错草”却在全城疯长,像千万条细蛇攀上城楼,攀上碑脚,攀上人的背脊与骨缝。

江枝抬头大笑,血泪淌下:“哈哈哈……听见了吧!碑与狱……全都是错!”

萧砚的眼神却冷得像寒铁,他缓缓拔出灰刀,低声道:“若真是错命未尽……那我便以身为尺,写出它的终。”

灰刀一挥,风声如裂纸,卷走满城血灰。

清晨过后的第三个时辰,城像一张被“错草”悄悄翻面的皮。它先不咬人,只舔——舔灶耳、舔碗沿、舔门闩、舔鞋底,舔到人忘了哪一口饭该嚼、哪一脚该抬;等到人心一松,它才伸一根极细极软的刺,往指缝里一探,就探到“写”的那根筋。南巷的染坊先中招,染缸壁上昨夜被学徒随手抹歪的一笔“错”,一早竟在热蒸气里浮成藤。师傅把布幅浸下去,拔起来时,绵丝上自带暗纹,仿佛有人在纱里偷绣——不是花,不是鸟,是一串反向的笔画;那些买布的媳妇一摸边,就觉得胸口不再乱跳,便争着抢;可把布带回家,一披在窗上,风从“错绣”的孔里钻进来,屋子里的人一整日不想说话,只想用针往那孔上补,补着补着,补针也歪,补成了“错”的另一个口儿。北市的屠户换了新砧板,板面被灰工在夜里刻了三条斜“今”,想压住那些会喊“咳”的骨;谁知“错命”不与他绕,直接把斜“今”拖直,拖成“人”边的细,一刀下去,骨不炸,血在板上流成一个半字,屠户当场跪地,手掌按得“啪啪”响:“认错,认错。”他媳妇怒极,提盐灰撒到手背,盐灰化在汗里冒白泡,泡一破,掌心的“错”痕就像被一只看不见的舌头轻轻舔过去,舔完说“噫”,噫完收了半分,手还能抓刀。

午前的第二阵风起,骨风匠把新缝好的风箔抬到断桥脊,箔背刻满了萧砚昨夜的刻痕,那些密密麻麻的刻线像星图,被阳光一照,暗处也亮。萧砚就着风把灰刀横当尺,在桥心与祖阙之间拉了一根看不见的“听线”,线不是给人听,是给碑与狱听。他把刀背极轻地“当当当”敲在断字的背角上,三声不厚不薄,碑心便在城里所有“错器”的针脚旁亮出一点米粒大的白,白得不刺,像指尖的汗;西北黑眼也学,吐出与白同位的一点冷,冷得不咬,像初秋河面升起的雾。两点一对,错草在其间像被牵住,藤先是一绞,绞出一点灰须,那须丝丝缠在一起,成了一束“灰缨”。灰缨不是碑,不是狱,却能让两边的气彼此过身——像把两条互相咬着的狗先用一根破草绳套住脖子,让它们先喘一口。第一根灰缨落在南巷染坊的门梁上,第二根落在屠户新砧的横筋,第三根落在西门的木栅顶端,风一吹,缨穗轻摇,摇到第三拍,错草的尖便歪了一歪,歪得不再直刺人皮,而去刺门楣上的“□”。

碑与狱的暂和并非谈出来,是被“错命”逼出来:碑若再直亮,错草就借白更快长,残痕若再直烧,错草便以烟更快窜。于是它们只好用“灰缨”互为枷锁——碑光顺缨头走一寸,黑焰就沿缨尾退一寸;黑焰试探着反冲半寸,碑光便跟着松半寸,缨在两边的喉间轻轻勒着,勒得它们都不至窒息,却也不敢再咬。百姓一开始看不懂,只听见屋梁上“嗡嗡”的细响,像细蜂在空腹里采花。等到错草从门闩退半指,孩子能不被刺破指头开门,才有人抬眼看那一缕被阳光裹起的细毛:原来这就是活路。

午后,萧砚带着灰工、骨风匠与停命者分队走街。灰工背着盐灰、镜粉和“旧纸页”,骨风匠扛风箔,停命者抱着“□”,像抱着街角的老祖宗。他们到每一处“错疫”最重的地儿,不先撒灰、不先坐,而是先找“借器”——找那件每天被一家人反复摸、反复用,却坏得最不碍用的小物:掉了一只耳的茶盏、有缺口的碗、脚微晃的凳、半拉掉漆的门栓。找到了,灰工在其背后贴上一层薄薄的旧纸,骨风匠把风往纸缝里送,萧砚用刀尖把纸四角轻轻挑起,让它不完全服帖,留一条极细的缝,像给“错命”留一条喘气儿的小道。停命者把“□”放在旁边不坐,让它当证——谁也不坐谁,先坐器,先坐错。半个时辰后,错草果然从人的腕间退半寸,改往茶盏的旧纸缝里拱。拱进去的那一瞬,碑心与残痕各自发出一声极轻的应——碑的白如米,狱的冷如丝,米与丝在旧纸里轻轻搭了个架。人就能离一步,喘口气;再离一步,把“活”的那口气压在“□”底下,第三拍憋住,用手背去摸那盏茶——茶是凉的,凉得像是把火里的话冻住了,冻住便不再乱吼。人便笑,笑出来时牙后还带着一丝咸,是盐灰留的底。

错命不甘,它很快学会绕。它开始不从门闩与灶耳直刺,而从鞋底与脚踝缝里往上爬。北街行脚的担夫第一批中招,他们的脚面被错草拌得“扑通”跪下,一地的竹篮哗啦哗啦滚,滚到巷口,巷口的小“灰缨”被篮角一撞,缨穗散开,白与黑的细丝一时找不到彼此,错草便趁隙直钻。萧砚“当”的一声把灰刀横在巷口,刀背向上,刀锋覆地,他让错草先上刀背——错草碰到那一寸冷,不是退,是更紧,它以为这冷是狱的舌,猛地往里钻;谁知刀背的冷是“量”的冷,冷在骨,不在肉,错草钻半指,忽如跌崖,崖下没有火,只有一片空。骨风匠立刻把风往这空里灌,风穿过刀背掏出的穴道从另一边冒出,带着旧书页与灰息草的味,像一口微温的冷粥,错草被迫在粥里游一圈才肯吐舌。舌一吐,碑心的白“叮”的一声落在它尖上,残痕的冷“嘶”的一声从旁抹过,舌就“麻”了——不是断,是麻。担夫们腿一松,从跪地慢慢坐起,背贴墙根,呼吸里少了那股焦乱。

城西的匠作场传来另一种麻烦。铁匠的炉膛被“错命”摸上了门儿,炉口边缘浮出一圈粗糙的齿,火苗一遇齿便分叉,分叉的火不烫铁,烫人。两个学徒被烫得哇哇叫,铁匠骂娘,一锤砸在齿上,齿不碎,反长出第二圈更细的“齿缝”,缝里爬出黑线,像牙缝里的肉刺。残痕借齿缝探舌,碑心便在铁匠背后亮出一点米白,像有人在他肩胛骨上写了“忍”。铁匠咬牙不砸,换“递火”:他把炉火分成三股小火,让学徒轮着烤,烤到第三股,骨风匠把风一提,三火合成一团“灰焰”,灰焰不旺,但稳。错草在灰焰里找不到高兴的拍子,只能沿墙缝往上,爬到屋梁,被梁上一缕“灰缨”轻轻挂住。铁匠抹汗,往碑脚方向一拱手:“服了。”萧砚没言语,只把刀往鞘里立一立,算是应。

入夜的“错习”更细。先是“留白”:每家在门内“□”旁摆一块净木或净石,不刻不写,只压一枚小石子;再是“偷针”:把白天坏下的针脚在夜里悄悄补回半分,补不齐,留一缝;然后是“悄说”:每家最稳的那个人(多是祖母或寡妇)在门槛低声说一小句劝:“错了也活,活了别咬。”这句一出口,碑心不亮,残痕不响,倒是“错命”的低吟轻轻歪了一下,好像听见了,又好像装没听见。江枝笑,说:“它爱面子。”她笑得不尖,笑像在手心搓软一块硬面团,搓着搓着,“错”的调门降了一点,像被人轻轻按在“□”下打了个盹。

然而“错命”很快学会了回嘴。第三更,西北黑眼边缘忽然结了一圈极薄的白霜,霜上浮出一行倒着的歪字:活了也错。那行字被风一吹,全城的门槛跟着起了一阵牙酸,像被生生咬动。百姓心里一慌,停命者下意识去坐,听命者下意识去跪,乱党的幡又在角落升起。碑心在此时破天荒地先“咳”了一声——不是嗡,是咳,像嗓里卡了灰。残痕同时间“啧”了一声——像舌尖被纸边划了一下。两者都不舒服,便更愿意被“灰缨”勒着。萧砚在桥心用刀背轻敲三下“断”,敲法与午时不同,敲在“断”的岔根,敲完把刀背贴碑,像把两股脾气大的老兽的下颌分别按了一下:“不许回嘴。”碑心与残痕这一次竟听了——不是听他,是听“勒”。灰缨那根破草绳勒得更紧一线,紧到“活了也错”的回音像被卡在牙缝里,只剩黏黏的一小团,吐不出去,也咽不下去。

江枝则去做另一件事——她去“乱”。她不去闹大,她偷偷闹小。她挑了一条“错河”流得太直的街,把两家的“错器”偷偷换了位置——把会让男人上火的“错碗”换去给刚生完孩子的产妇,把会咬人的“错闩”换给总是忘记关门的老翁。第二天早上,那男人端起“错碗”,碗沿的刺不再勾他嘴角,反倒在他虎口上挠了挠,让他握拳的劲散了半分;产妇抱着换来的“错碗”,碗沿的阴凉在她掌心打了一圈,打到第三圈她眼泪下来了,但不是哭,是那种把积在胸里的乳石轻轻化开的痛;老翁推了新的“错闩”,闩头在他指背上“噗”的一声弹了一下,他吓得笑起来,想起要关门。江枝做完,靠在巷口笑,笑得像猫偷吃了鱼。萧砚从背后看着,没拦。他第一次很清楚地承认:她这点“乱”,是在替“错命”找人味儿;没人味儿,错只会咬;有了人味儿,错才肯“含”。

第三日午后,碑与狱尝试一次更大的合奏。他们要在城心试“灰潮”——不是光,不是火,而是一阵在地皮底下走的潮气。骨风匠把风箔倒扣在断桥之腹,灰工把盐灰与镜粉薄薄铺在桥脊裂缝,停命者围着“□”一圈不坐,把椅足四角向外一点点挪,像给城心留一口能呼吸的空;萧砚持刀为尺,从碑脚到黑眼拉了一条“量脉”,让两头的气“照着走”。一声不响的时刻到了,城里无数“错草”的尖一齐低下,像草原遇到第一场雪。潮气从地底翻过来,先抚锅耳,后抚门槛,再抚凳背与鞋底,最后抚到人心口那一处“针”。针不拔,针在潮里微微软,软到能自己往旁边躲半分。百姓在那一刻齐齐松口气,松得不是快慰,是一种“暂且”。错命没有被赶走,它被潮轻轻哄睡了一盹。睡梦里,它说梦话:活着错,错着活。梦话一落,碑心在断桥背后吐出一线极淡的白,残痕在黑眼里缩舌——这便是“联盟”的全部模样:勒、哄、照着走,谁也不服谁,谁也不得不先活。

但“错命”在睡里长智慧。它从民间的“错习”偷学,会“留白”,会“偷针”,也会“悄说”。它开始在夜半替人“留白”:把某一家的“错器”背面抹净,让那家一晚无梦;也替人“偷针”:把某个孩子衣襟上错位的针脚悄悄抻回半分,让他第二天不再咬同桌;甚至“悄说”:有人临睡在门槛上对它说“活了别咬”,它第二日便跑去咬了隔壁更硬的那个人。它学会偏爱,也学会偏见。碑与狱无法同意,它们便把“灰缨”系得更密。系密的代价,是它们更喘不过气——白光更细,黑焰更暗,城像在薄暮里长了半日,所有人的影子都被拉长了一寸,长得像“人”字的捺,写到一半,不肯收。

晚间的祭井成为“对口风”。老井口起了错纹,水面浮出倒写的小字“口”,口字像一只张着的冷嘴。萧砚让全城最稳的十个老妇坐井沿,对着水轻轻哼“今今今”,骨风匠把风箔架在井上,让风下得慢,像老人的喘。江枝把她“笑”的那一粒从牙后取出,塞在井砖与水面之间的那条细缝,像给一口总想咬人的嘴塞了颗枣核。碑与狱在井下“碰杯”:白一点、黑一点,在水底并肩走了一寸,浮上来时,井水的冷里带了一丝甜——不是糖,是“坐出的凉”溶了半分。孩子们围井咬指头,咬到第三颗,乱党的幡在人群外摇了一摇,又垂下去,他们也觉得不好意思,悄悄把幡收进袖子里,只留下一个歪歪斜斜的月印在墙外。

错命见井口被“哄”,便去别处寻口。它最爱找那些“忘”的地方:厨房角落忘了洗的碗、书桌下面滚进去的墨团、床下那只没成对的鞋、墓园里没按时焚掉的旧纸。它钻进去,学那人的气,学得像,出来咬一口,叫一声那人的名字,叫得准,叫一声,那个名字在那人心里便像被人扯了一下线——人要么笑,要么哭,要么沉默。萧砚于是令“点名”:让每家在门内“□”旁留一张空页,写上家中人的名字,每日换一个字写坏一笔,坏得不碍认;坏完,合页压在“□”下,称为“压名”。错命来叫时,看见被“压”的名字,像被提前挠了一把痒,兴致淡了半分,咬得也浅。

一连七日,联盟勉力维持,错命勉力与人“对话”。城内的死与疯少了一半,哭声不再齐。人开始小声说笑,笑时还觉心虚,怕把错命笑醒。江枝每日换街走,一手坏,一手抚,一口笑、一口含;萧砚每日“量”,一手勒,一手松,一句重、一句轻。碑与狱像两条被拴在同一口槽上的老兽,白日里各自用口去喝半口夜里潮出的“灰水”,夜里便忍一忍,不去争。灰桥裂得更细了,细到像一页旧书上多出来的经折,折痕一条条连起来,连到祖阙,连到城四角,连到每一家门楣的“□”。有人低声说:桥在“折页”,城在“成册”。

第八夜,风忽大。灰缨在梁上响成一片,像雨打芦花。错命从城根里翻身,说了句更长的话:错了也活,活了也改。碑心听见“改”,轻轻亮,像有人在点头;残痕听见“改”,轻轻啧,像有人在磨牙;江枝笑,把“改”字在空中写坏了一笔,把“己”写斜,把“攵”写慢——改,不是砸,先歪一歪;萧砚听见“改”,把灰刀横在膝上,刀背贴碑,像给这两个准备抬杠的老伙计按了一下肩:“那便——先活,再改。”

城于是把这四个字刻在夜风里。错命没有反驳,它在风里翻了个身,把刺收回去半寸,像个吃饱了的孩子把叉着的手指慢慢并拢。碑光未增,残焰未旺,灰缨却在梁上亮了一线,像要结子。百姓从门内探头看天,看见那一线像歪月,便有人小声笑,有人小声哭,有人把那条线记在心里,准备明早在门槛下多留一寸“留白”。也有人拉起孩子的手去“压名”,压时故意把孩子的名写错一笔,孩子哈哈笑,说“我不叫这个”,错命在旁看,像被人逗瘪了嘴,哼了一声,去咬另一个嘴硬的。

联盟仍是脆的,像贴在断字后的那张纸皮,风一重即破。可是这夜,它没破。萧砚终于在断桥旁坐了一刻,眼皮有一瞬垂下来;江枝把笑又塞回牙后,靠着“断”的背角打了个盹。错命在城根里低低地、像唱摇篮调一样,反复把那句话翻来覆去:错了也活,活了也改。碑与狱在“灰缨”的勒里各自翻身,不再去争这一拍。门内“□”空空地亮了一下又暗,像人心里留座位,留给谁,不说,先留着。天将白未白时,城里第一只鸡叫,声音里带着一点沙,像从旧书页上飞下的灰正好落在喉头。人醒,咳一声,把灰咳在掌心,一抹,掌心有了半截“人”。他笑了一笑,去门口把那半截“人”补短了一点,不碍认,恰恰好。

夜色未央,灰缨在风中颤抖得越来越急促,好似全城的气息都系在这一根根细草上。白与黑交错着呼吸,每一次交替都伴随地面的轻颤。百姓已经无法安眠,他们躺在破败的屋内,耳边全是“错”的低吟,那声音像雨点渗进枕头,从梦里一路滴到骨髓。有人在梦里挣扎大喊,有人却在梦里笑,笑得让旁人惊恐——因为那笑声,正和“错命”的吟唱一模一样。

南巷的一个小孩半夜爬起来,他的手指细得像竹枝,竟伸进墙缝里去抠“错草”。母亲被惊醒,一把抓住,却发现孩子的指甲下全是墨丝,墨丝顺着他血管蔓延开,像一条条小蛇在皮肤下游走。孩子抬头对母亲咧嘴一笑,口中吐出的不是童言,而是一声冷冷的:“活错。”母亲当场昏厥。

类似的情景在各处同时爆发。有人在梦里学会写“错”,醒来便把墙壁划破,硬生生写上一笔未完的字;有人吃饭时忽然停下,把舌头伸在碗沿上舔,舔出一个歪斜的符号,舌尖立刻裂开一道血缝。街道上、屋檐下,越来越多的人在不自觉地模仿“错命”的声音和形状。

碑心的白光开始剧烈抖动。它原本只是细细闪烁,如今却像被无数乱手撕扯着,要么全亮,要么全灭。残痕的火屑也躁动不安,它们在黑眼边缘反复扑腾,却被灰缨勒得喘不过气。白与黑的联盟岌岌可危,像一条正在裂开的布带,被扯得丝丝作响。

萧砚站在祖阙之下,灰刀横在胸前。他的脸色苍白,却依旧冷峻。他能感觉到,这不是普通的侵蚀,而是“错命”在主动伸手,将城中每一个人都化作自己的笔。它不再只是潜伏在角落或物件里,而是要直接把“人”改写。

江枝的笑声在风里回荡。她双手撑地,乱线疯狂地外翻,宛若无数墨蛇从她身上钻出,汇成一张巨网,笼罩半个城池。她的声音疯癫又清醒:“看见了吗?错不再只是字,不再只是影,它要写人!碑、狱、乱都怕这一点!哈哈哈——只有我不怕!”

她抬起头,双眼布满血丝,直视萧砚:“萧砚,你要阻止吗?你若真阻止,就得杀我。”

萧砚的瞳孔深沉如夜。他一步步走向她,灰刀在夜色中映出冷光。百姓在远处屏住呼吸,他们害怕这一刀落下,却又无比期待——因为他们已不知谁能救他们。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一刻,碑心忽然亮到极盛,白光炸裂成千万道细线,像雨丝一样泻落全城。残痕也在同一瞬爆出无数火屑,与白光交织,形成一片灰白交融的脉冲波。那波动席卷而下,所有正在被“错命”侵蚀的人都被震得七窍流血,有的昏死,有的清醒,有的却直接化作灰烬。

这是碑与狱的第一次真正合奏。它们不是自愿,而是被“错命”逼到绝境,只能同时出力。灰白交融的脉冲在城池的裂缝间穿行,强行把“错草”一寸寸焚毁。墙上的错字被烧成灰烬,梦里的错吟被震断,街上狂笑的百姓纷纷倒地,哭喊声与惨叫声汇成一片。

可是,“错命”的低吟并没有消失。它潜入地下,在每一条裂缝深处回荡,带着嘲笑与冷漠:“活错……改命……命错……”

灰缨在风中断裂了第一根。随之而来的,是碑心与残痕的剧烈反噬。它们的力量既交织,又互相撕咬。白光冲击黑焰,黑焰灼烧白线,整个城池被震得像要坍塌。百姓在余波中再次陷入混乱,有人跪拜碑光,有人投身残痕,有人疯狂大喊“错命万岁”,三派彻底分裂,血战在街头爆发。

萧砚双手握紧灰刀,猛然插入地裂。他的声音在轰鸣中炸响:“碑!狱!若真要活下去,便以我为界!”

灰刀猛然放出一股冷厉的气息,强行把碑光与残焰隔开,形成一道灰色屏障。白与黑被硬生生分开,像两股怒潮被铁坝阻断。全城的震动随之缓了一瞬。

江枝望着那道灰色屏障,眼神复杂至极。她低声呢喃:“你真要自己做界?你真要独自承下‘错命’吗?”

萧砚没有回答。他的背影孤冷如山,在灰光中伫立,像一笔撑起天地的铁划。

碑心与残痕终于停止了对撞,它们在屏障两侧沉默,仿佛默认了这脆弱的休战。可是地下的“错命”低吟却愈发清晰,像丧钟一样一声声回荡:

“错——命——不——止……”

城池陷入一种诡异的僵局:表面暂时安宁,百姓筋疲力尽地瘫倒,但所有人都知道,这只是更大的风暴前的沉寂。碑与狱虽结成暂时的联盟,却随时可能再次反目。而真正的敌人——“错命”,却在暗中积蓄着下一波更恐怖的力量。

江枝仰头大笑,笑声撕裂夜空:“哈哈哈哈!萧砚,你拦得了一时,拦得了万世吗?错命……才是真正的书!”

萧砚的目光沉沉落下,灰刀上冷光一闪,他低声喃喃:“书若真是错的……那我便以血写正。”

风声呼啸,夜彻底沉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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