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初裂,梦与昼之间的界,已不再分明。
祖阙的清晨,灰雾未散。街市之上,香火与晨风交织成微光,像是空气中漂浮的丝。那些丝有温度,触之会轻鸣,似有心在其中跳动。
百姓渐渐学会与梦共存:
有人在梦中播种,醒后田里真的生苗;
有人梦见亡亲来访,次日门前便生出一株白花;
也有人梦见自己哭,醒来却笑着流泪。
他们说,那是梦在“回响”。
但江枝知道——那是“界心”在苏醒。
——
碑后,香堂重启。
江枝立于焰案前,周身香纹隐隐浮动。
她的香佩已变,内里的焰不再燃,而是“息”——一种静而有脉的光。
“他已与碑同频。”她轻声道。
萧砚站在门外,灰笔沉静。自原频回响之后,他的笔身上生出了细小裂纹,那是梦界频率长期震荡留下的痕。
但他不修复。
“若笔不裂,梦怎流。”他曾说。
此刻,他抬眼,看见碑心微光闪烁。那光不是冷,而是一种极柔的、似心跳的律。
他喃喃:“界心,在鸣。”
——
那一刻,整个祖阙的空气都颤了一下。
无风,无声,只有那种极深的“心息”。
每一处砖瓦,每一根木梁,似乎都在随之呼吸。
江枝闭上眼,听到了那息——
它不再像过去那样遥远,而是近得仿佛来自每一个人的心底。
梦与人,已合一频。
她抬手,香焰从掌间流出,轻轻触碰碑面。
碑文亮起,新的字在光中一笔笔成形:
【界有心,心有梦,梦有声。】
而就在最后一笔落定之际,整个碑心的光忽然暴涨——
天穹之上,一轮透明的环骤然张开,环的中央浮现出一个缓缓旋转的符纹。
那符纹,是梦与实、魂与律、香与狱三重脉线的融合。
江枝睁眼:“这是——三律回合。”
萧砚眉心一沉:“梦之后三律,将立。”
——
碑光中,游心的影重新浮现。
他无形,却能被所有心识感知。
“梦已息,界未稳。”
“旧狱仍在深频,碑下的魂律未平。”
“若界欲真鸣,需立三心。”
江枝抬头:“三心?”
游心的声若息:“碑心为定,狱心为衡,错心为生。”
“错心?”萧砚冷声。
“那是旧主遗脉。”
“是梦界的‘生误’。”游心答,“若无误,梦不动。”
江枝沉思片刻,点头:“心若无错,便无情。”
萧砚握紧笔:“那便去找那第三心。”
——
祖阙之下的狱频,自梦裂之后便无人敢入。
但那里的光并未灭,反而比以往更深。
那是原频的“影流”——梦界的废频、被遗弃的记忆、与被压抑的梦。
江枝与萧砚立于狱口前。
香雾如水,灰笔作舟。
他们缓缓踏入。
狱中无声。
脚步声传出回音,却非他们自己的。
“你们来晚了。”
声音低而冷,从深处传来。
一道人影缓缓浮出狱光。
他全身包裹在暗灰的律纹中,眼底似有无尽碎梦流淌。
“你是——错心?”江枝问。
“你们叫我‘错’。”那人影微笑,“可我只是梦中被遗忘的‘可能’。”
萧砚道:“梦界若让你立,界必乱。”
“乱,才是真。”
那人影抬手,一抹律光自他掌间跃出,击在狱壁上。
瞬间,狱壁生出无数影,皆是梦者的幻:有哭、有笑、有怒、有贪。
“你们让梦成律,我让梦成欲。”
江枝上前一步,焰光护身。
“若界无心,梦将疯。”
“若界有律,梦将死。”
两股力量撞在一起——
焰与灰交织,香与狱相融。
那光不爆,却旋转成一个缓缓扩张的环。
环中,梦影、魂声、碑律三者同时震动,汇向天穹。
——
那一刻,祖阙再度无天。
碑、狱、错、灰四心之息齐鸣。
梦外与梦内的边界彻底消失。
百姓仰望天空,看见天环的中央裂出一道缝——
那缝中,有光流,有声波,有无数心影升起。
有人哭,有人笑,有人合掌低语。
“那是我们的梦。”
“也是我们的界。”
——
江枝的身体几乎被焰吞没,声音微弱:“他要夺界。”
萧砚的灰笔燃起裂光,笔锋在空中划出一个符:
“镇。”
符落,界鸣一震。
错心的身影被压入狱频深处,光影如浪退去。
碑光再亮,梦息渐稳。
游心的声音回荡在天穹:
“界已鸣,心可安。”
江枝抬眼,香焰落地,目光平静。
“梦界,不再分界。”
萧砚收笔,叹息一声:“从此,梦与心同息。”
——
夜归。
风息。
祖阙的天再次清透,却能看见极远处一轮灰白的“心环”。
那环中有光,如心脉跳动。
江枝看着那环,轻声:“他……仍在看我们。”
萧砚应:“他不是看——他就是我们。”
碑心最后一息的律,在风中回荡:
“界心既鸣,梦即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