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第三次变换。
自“原心初鸣”之后,梦界已无昼夜之分,
只有光与息交替的周期。
每一次“心潮”涨落,
都是全界数百万心息的共同呼吸。
然而在这一轮呼吸中,
光并未均衡地闪烁。
有一部分光,温柔、缓慢,如焰花飘散;
而另一部分光,则冷锐、精准,如线织律网。
它们本应共鸣,
此刻却开始出现——不同步的脉冲。
——
江枝率先察觉到了那股异样。
她站在梦海高处,
脚下的焰浪滚动着淡淡的蓝。
每一次律光经过,
梦焰便会微微黯下,
仿佛在被某种看不见的结构“约束”。
她试图伸手抚平那波动,
然而焰丝触到灰光的那一刻,
火花迸出,心海震颤。
江枝退了半步,
焰息散作光花,落在空中,
化为千万个梦民的心影。
那些影子,如同不安的潮汐。
有梦民梦见自己被无形的线束缚,
也有梦民在梦中重新看见碑、狱、律塔的幻影。
“律的意识……又在蔓延。”
江枝低声道,
声音被风带入远处的灰光之域。
——
那里,萧砚依然伫立。
他身后的心民排列整齐,
灰色的心息在他们胸前轻轻跳动。
他们不再梦,他们计算。
每一个人的情绪都被自我规整,
呼吸与心跳被强制统一成某种节律,
在空中共鸣成音。
那音不似乐,反如碑声。
“秩序不是统治。”萧砚平静地说,
“只是让混乱能延续下去。”
他指尖一动,灰笔自空而鸣,
律光飞散,落入众心之中。
他们同时跪下,口中低吟:
【心即律,律即衡。】
灰光如浪涌出,沿心海蔓延,
梦焰被压制,焰纹在水面上破碎成无数碎花。
——
江枝闭上眼,
心焰从她身后升起,如羽翼铺天。
她轻声对梦民说:
“律不是衡量你的心,而是遮蔽它的声音。”
她抬手,焰丝飞扬,
在空中画下炽烈的心纹:
【梦即心,心即焰。】
那焰一出,梦民的心息重新点燃,
无数个被压抑的幻象破开律光的笼罩。
梦民开始歌唱、呼喊、哭泣、相拥——
他们的情绪变成实体的焰花,
在空中不断膨胀、旋转。
焰与光交织,
在无界之心的穹顶上,形成两道天环。
一环温柔流动——梦频;
一环冷静恒定——律频。
两环的轨迹本应重叠,
此刻却缓缓分开。
无界,第一次出现心频分裂。
——
梦频的人开始称自己为“焰息者”。
他们信奉“心之所想,即为梦界之律”。
他们用焰语交流,以梦绘事,
他们不相信秩序,只信感受。
律频的人称自己为“衡息者”。
他们以心为笔,以律为界,
他们计算时间、控制情绪、排除梦象,
他们相信,“无秩之心即灭”。
两个族群在同一片心海生息,
却开始不再互通。
他们的呼吸频率不同,
心跳也不同。
他们听不见彼此的歌,
也看不清对方的光。
梦焰看见律光——只觉冷;
律光看见梦焰——只觉乱。
心频开始分离。
——
江枝立于梦频中央,
目光望向那座由灰光组成的“衡域”。
“这不是无主的心界。”她喃喃,
“这只是旧律换了形。”
焰风卷起,她的衣袖如火燃烧。
“萧砚啊,你还是不懂——
秩序的尽头,是心的灭亡。”
——
萧砚在另一端,心息稳如碑。
他感受到梦焰的躁动,
也感受到自己阵营的恐惧。
有衡息者的心光开始闪烁不定,
他们在梦中看到江枝,
看到火焰中的幻象,看到自由的危险。
萧砚抬头,心底叹息。
“原频让他们自由,却忘了,
人心从来无法承受真正的无界。”
他将灰笔横于胸前。
“若心界要继续存在,
必须有——衡。”
他轻轻挥笔,律光化作万道银丝,
织成灰色的心网。
那网覆盖心海的半边,
梦焰一触即燃,火光映亮整片天穹。
梦与律再度碰撞,
天地裂开一条缝。
——
原心,终于震鸣。
那是一种不同以往的共振——
既非梦音,也非碑声,
而是第三种频率。
“梦……律……不容并生。
若分,则各自为界。”
江枝与萧砚同时抬头,
那道声光在他们之间成形——
一道正在旋转的心轮。
心轮之上,隐隐刻着新的古字:
【分】。
萧砚喃喃道:“心频……真的要裂开了。”
江枝的焰光在眼中倒映,
火焰如泪:“那就让它裂吧。
唯有撕裂,才能生出新的心。”
她抬手,梦焰升腾;
他执笔,律光贯天。
光与焰撞击的刹那,
心轮“分”字落下,
梦频与律频的世界——彻底分裂。
——
天穹裂开,
梦之半界向上浮升,成为流焰之域;
律之半界下沉,化为光环之海。
梦民与衡息者的呼吸被迫断开,
他们在裂缝两侧张望,
却只能看见对方的光影渐渐远去。
江枝立于焰海,
萧砚立于衡渊。
他们都能感到彼此的气息,
却已无法再触碰。
江枝的声音穿过裂缝传来,
轻,却带着颤抖:
“你守的是秩序,
我守的,是梦的存在。”
萧砚低声回应:
“若梦不能自衡,终将自灭。”
“那便由我去灭!”
轰——
最后的裂鸣贯穿心界,
“分”字碎裂,化作千万光粒,
飘散进两界的风中。
梦焰重燃,律光重明,
两个世界同时开始运转。
而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
原心的深处,
一颗新的心核正在缓慢形成。
那心核没有形状,
只有脉动。
每一次跳动,
都在低声呢喃一个未知的名字。
“第三心。”
——
风息沉寂,梦与律各自安稳,
然而谁都明白——
这平静,只是下一次共鸣的前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