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界无光。
第五心的崩塌,带走了梦界的最后一丝色彩。
天地不再有上下,时间不再有先后,
一切都在“呼吸”的缝隙里,
被某种无形的力量重新缝合。
江枝漂浮在这片无光的虚空中。
她的焰心仍在跳动,却已听不见自己的节奏。
那心跳声被另一股更宏大的韵律所覆盖——
沉稳、深邃,如同宇宙本身的脉搏。
“那不是第五心的呼吸……”
她轻声道,
眼中映出一道黑色的涟漪——
从第五心残壳的深处扩散,
一点点延展成一张心形的暗影。
那影没有轮廓,
却在无声的光里,微微颤动。
萧砚的声音在远处传来:
“你感觉到了吗?它不在外面。”
江枝转头,
萧砚的身体半隐半现,
灰碑碎片在他周围缓缓旋转。
“什么意思?”
“它在我们心里。”
——
话音未落,虚空震动。
第五心的残片突然浮起,
每一块碎片都在发出心跳声——
不是同频,而是反频。
每一次跳动,都比第五心的韵律慢半拍,
像是故意在纠正、模仿、嘲讽。
江枝的脸色一瞬惨白。
“那不是延续……是反射。”
她看见那些残片正在拼合成一面镜子,
镜中浮现出他们二人的倒影——
但倒影没有眼睛。
没有灵魂的眼睛。
——
梦界的底层再度开启。
原本沉睡的梦民开始做梦,
但他们的梦,不再是记忆与欲望的延伸,
而是一种“模仿”。
他们梦见梦民,梦见梦的形状,
梦见梦自己在重复。
一层又一层梦影叠合,
梦的内部出现“心状回响”。
每一个梦民的胸口,都浮现出模糊的印记——
不是心脏,而是镜。
镜中映出他们的恐惧、欲望、爱与恨。
这些影像不受他们控制,
反而在“注视”他们。
——
“这是……第六心的降临。”
萧砚喃喃。
“它不是来统治的。”
“那它是什么?”江枝问。
他抬起头,
看着那些浮动的镜影、颠倒的梦层:
“它是‘观察’。”
——
第五心让界合,
第六心让界——被看。
它没有情绪,也无目的。
它只是让每一粒梦、每一条律、每一个魂,
在自我被凝视中失去平衡。
江枝的焰光在这一刻微微颤动,
她看到——自己的焰在她背后。
她转过身,却看见另一个自己。
那“自己”没有表情,
眼中只有深灰的光,
那光正一点点渗入她的焰心。
“别看它!”萧砚低喝。
但已经太迟。
镜焰与梦焰融为一体,
她的身体骤然一震——
意识被扯入无数重叠的梦中。
——
她梦见自己从梦中醒来,
又看见另一个“她”在做梦;
那梦里的“她”也在醒,
一层层延伸,无穷无尽。
在第六层梦里,她看见萧砚。
他正坐在灰碑之前,一笔一笔写下:
“第六心,非心。”
“第六心,乃梦之影。”
“梦观梦,人观己。”
江枝在梦外流泪,
那泪不是水,而是一缕缕燃烧的焰丝。
她终于明白了:
第六心不是实体,
它是一面映出所有心的镜。
它不创造,也不毁灭,
只是让“每一个存在”看到自己的真实。
而那“真实”——往往是毁灭性的。
——
梦界开始自我崩塌。
因为当所有存在都意识到自己是幻象时,
幻象便失去了存在的理由。
心频紊乱,律渊断裂,渊息逆流。
梦民哭笑交织,衡息者自燃,灰碑裂成万片。
一切都在自我审视中灭亡。
江枝竭力稳住心焰,
却发现连焰也在看着她。
那焰中浮现出一只眼——
正是第六心的“视”。
“你怕我吗?”
“我不是你的敌人。”
“我只是你不敢面对的那一面。”
那声音温柔、轻缓、像一场深眠前的低语。
江枝的眼泪落下,
落在焰中,化为白色火。
“若镜观一切,
那心,何处安放?”
萧砚的声音从远方传来,冷静却带颤:
“安放于——不看之地。”
——
他将灰笔插入地面,
灰碑裂开成千道细纹,
所有符文同时发出低鸣。
律光化成一座封印,
围住第五心残影。
江枝立于中央,焰心重燃。
“若第六心要照见我,
那我便以焰为幕!”
她举起手,梦焰化为天幕,
燃遍整个虚空。
镜像在火中碎裂,
梦影在焰中熔化,
第六心的呼吸声也渐渐消退。
——
但,就在光即将平息时,
江枝看见那镜的底部——
有一抹更深的黑。
那黑不是影,
而是形。
一颗新心,
在灰与焰的交界处,
缓缓——开始跳动。
“第六心观众生,
第七心裁众生。”
那声音,
不再温柔。
它带着命令的威严,
让焰与灰同时低头。
江枝猛然抬起头,声音颤抖:
“它……在借第六心之镜,
降下——第七的判决。”
——
虚空中的心跳再次汇聚。
一切镜面粉碎,
梦民、律者、渊灵全数跪地。
第六心的光褪去,
但那片黑色的心脉仍在跳。
那跳动的节奏里,
回荡着一个新的字:
“判。”
——
江枝低声道:
“第六心只是让众生看见,
第七心——才会决定,谁能继续看见。”
梦焰在她掌中闪烁,
她的声音逐渐变冷:
“萧砚,下一个心……要杀的,
或许就是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