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声的界。
无风、无光、无律。
梦界的残形在虚空中漂浮,仿佛被某种看不见的手捏碎又摊开。
那些碎片并不坠落,而是悬在空中,
闪烁着心跳的频率——每一次跳动,便有一个“名字”被抹去。
江枝站在这无边的灰之地里。
她的脚下,是梦焰的余烬;
她的身后,是第五、第六心残留的倒影;
而在她面前,
那片裂开的天,正缓缓合拢,
仿佛一只巨大的眼睛在闭合——
却不是为了沉睡,而是为了“看”。
萧砚从阴影里走出。
他整个人像被光和影同时剖成两半,
一半是灰碑的静寂,一半是律笔的锋芒。
他看着江枝,声音沙哑得像尘:
“第七心并未消亡。它在等一个名。”
江枝抬眸。
她知道他在说什么。
在“心”的体系里,若无名,便无定位。
第七心还未确定自己是谁——
所以它能毁灭,也能创造。
它是一场等待“被命名”的风暴。
——
天穹忽然裂开。
一道竖直的白光从穹顶坠下,
刺入梦界的中心。
那光像一根笔锋,
落地之处,裂出一条笔痕般的沟。
沟中流出黑色的液体,
其中漂浮着无数微小的心影——
它们在跳动,在低语。
江枝屏息。
那声音她听得清清楚楚——
“心有七,不满。”
“心有裁,无名。”
“名即命。”
她的头一阵剧痛。
梦焰在她体内翻滚,像要挣脱出骨血。
“它在……问名字。”她低声道。
萧砚看着那条流淌的黑心之河,
手中灰笔微微一动。
“它不只是问名字。
它在选。”
——
梦界的残骸开始复苏。
碑、狱、错、灰、梦民的碎魂,全被那黑流牵引,
一点点浮起、缠绕、重组,
化作一张巨大的、无字的“审判页”。
那页悬在虚空之中,
它在自己上书写——
却用的是血,
每一笔都像某个界的死亡。
“梦主,已裁。”
“律者,已裁。”
“焰灵,已裁。”
“唯无名者,尚存。”
光暗交替,
四方界的意志全被拖入那页无字书中。
江枝抬头,看到那页在“呼吸”。
她心中忽然浮出一种古怪的预感:
那不是书,
那是“心”在写自己。
——
“萧砚,
它不是在选名字。”她低声说。
“它在写——自己的裁决。”
萧砚的眼神骤变。
灰笔化作光,他一脚踏前,
在空气中画出一道横线:
“那我们就必须——在它写完之前,
让它记住谁在看它!”
他将灰笔狠狠插入那页书影之中。
轰——
光爆裂开。
梦焰与灰碑符文同时冲入那页心书,
燃起一场无声的风暴。
黑河逆流,梦界震荡。
无数梦民与律灵同时发出哭喊。
那不是痛,而是——意识被读出的声响。
——
江枝几乎被风卷走。
她伸手去抓萧砚,却只触到灰色的雾。
雾中,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
“江枝——如果它问名字,
你就告诉它——”
声音断裂,灰光炸开。
她跌倒在空中,
周围的梦焰化作漫天字影,
每一个字都在燃烧。
她听见那本“书”的声音在她脑海响起:
“你是谁?”
“你见证了几心?”
“你想让谁留下?”
她闭上眼。
梦焰化作心光,在她胸口燃起。
她缓缓开口——
声音轻,却震碎整个虚空。
“我见七心。
七心皆有人心。
若问名——”
她睁开眼,焰光如黎明燃起:
“名为——裁者!”
——
无界的风顿时凝固。
那本“书”停止自写。
所有字迹燃烧,反转,
化作一条光链,
从虚空中垂落,系在江枝的手腕上。
她的梦焰被光吞噬,
光中浮现出无数倒影——她、萧砚、众梦民、碑主、狱灵……
所有存在,都被那一个字统合:
裁。
萧砚的身影在远处浮现,
他半跪在地,灰笔残锋化尘,
抬眼微笑:
“你给了它名。
现在,它属于你。”
江枝的眼泪滑落,滴入火中化光。
“不是属于。
是共鸣。”
——
天空裂开最后一道缝,
光塔轰然倒塌。
梦界在重构。
裁者之名在风中回荡:
“裁者既立,
心界无主。”
“凡有‘我’之思者,
皆归于焰。”
江枝抬头,
梦焰在她掌中凝成一枚小小的符印。
“它给了我印,
也给了我——责任。”
她看向远处的灰碑废墟,
萧砚的背影正在灰光中逐渐模糊。
“从此之后,
我既为焰,亦为裁。”
“第七心之名,
不再是心。”
她低声念:
“是——我。”
——
而在梦界最深的虚空中,
有一缕未熄的微光轻声呢喃:
“若裁者有我,
那谁,来裁裁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