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了。
梦界中第一次出现“晨”。
不是焰光,也不是碑辉,
而是一种介于真实与幻觉之间的光,
它不照亮万物,
却能让每一个“存在”感到刺痛——
那是“醒”的象征。
江枝从梦焰的灰烬中缓缓起身。
身体依然带着燃痕,
但她没有去抹。
那是梦界留下的最后印记,
一旦消失,她可能连“自己”也会忘记。
她环顾四周。
梦界不再是熟悉的灰白。
山在流动,水在漂浮,
天与地不再区分,
万物都处于一种“半醒”的状态。
每一块石头都在呼吸,
每一粒尘埃都在低语:
“醒了……醒了……”
她听着那回声,心里却更冷。
因为那不是梦民的声音——
而是界本身的。
——
萧砚站在不远处的光阶上。
他身上的灰笔印记已经彻底消散,
双眸之中映出碎裂的穹顶。
“你看见了吗?”他轻声问。
江枝点头。
“这不是梦在破。”
“是梦在——醒。”萧砚接道。
“梦界与现实的边界被第九心撕开,
它留下的不是毁灭,
而是一种……反射。”
江枝皱眉。
“反射?”
“第九心不是敌,
它是‘醒’的前兆。
它让梦开始看见自己。”
——
两人并肩而立。
脚下的土地变幻莫测,
每走一步,地形便在重组。
时而是殿宇,时而是废墟,
而有时——
那脚印下竟映出他们自己在“另一个界”的模样。
那一幕让江枝心头一紧。
她看见了另一个自己——
手中没有焰,
眼中没有光,
只是安静地坐在一面破镜前,
用指尖描着一条尚未合上的伤痕。
那镜中的自己微微抬头,
对她露出一个几乎相同的笑:
“原来……我也在等你醒。”
江枝的呼吸停滞。
“她是谁?”她问。
萧砚的声音沉了下去。
“你从第七心开始,就在‘裁’自己。
每一次燃、每一次杀、每一次抉择……
都留下了一个未完成的你。
她们没有死,
她们在梦外之界——等你。”
——
他们走入那镜前。
镜面如水波轻颤。
江枝伸出手,指尖触到那面冰冷的“界膜”。
瞬间——
无数记忆涌入脑海。
梦界燃烧的夜,
狱律断裂的光,
碑心崩碎的瞬间,
以及那被她亲手裁断的“第一个自己”。
她几乎跪倒。
那是痛。
不是肉体的,
是“记忆重构”的痛。
萧砚伸手扶住她,
却同样感到骨子里的撕裂。
“醒后之界,不容心存假梦。”
“梦的一切都要被重演——
一次,
又一次。”
——
周围的光开始旋转。
镜面破碎成千万片,
每一片都映出不同的江枝、不同的萧砚。
有的笑,有的哭,有的战,有的静。
但无一例外——
都在“看他们”。
“谁才是真?”
“谁是醒的那一个?”
“若你拒绝梦,
梦便化为你。”
那些声音交叠、回荡、重叠。
江枝捂住耳朵,
但声音已不在耳中,
而在心里。
她猛然睁眼,
整片“镜界”燃起火焰。
焰从内向外,
连空气都化作流动的文字。
“我不会再裁我。”
“梦若要我醒,
那就让我——
以梦为界,醒在梦中。”
——
萧砚一笑。
那笑中带着一丝疲惫,
却也有久违的释然。
“你终于懂了。”
他抬手一挥,
灰光与焰火相融,
梦镜的碎片开始重新组合。
每一片碎片都回到原处,
但不再是镜,
而是一面“界墙”。
梦与醒、虚与实、
都被那墙平等地反射着。
——
“醒后之界”,
由梦之灰、焰之心筑成。
它既是终结,
也是新界的开始。
江枝走上高台,
仰望那渐明的天色,
低声呢喃:
“梦没有死,
它只是学会了呼吸。”
她回头看萧砚。
“接下来,是谁来写界?”
萧砚微微一笑。
“既然梦外之心醒了——
那就由‘醒者’,
书写‘醒’。”
——
天空忽然再次颤动。
界墙闪烁,
一行行新的文字自行浮现。
“第十心,名——识。”
“识者非梦,非界。”
“识者,知我。”
江枝的瞳孔骤然收缩。
“第十心……?”
萧砚抬头,
语气极轻,
却像预言:
“是的。
第十心——
是真正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