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从无名之碑的裂痕中漫出。
那不是照亮的光,而是显化的光——
一切未被命名、未被定义的念,都在这光下重新获得了形。
江枝站在光流的最中央。
她的身体不再是肉体,而是笔与线的合成。
她的每一呼吸,都在改写界的根式;
每一眨眼,梦与识之间的界限便微微颤动。
原梦,开始回流。
——
从“原流”之底,浮起的第一个念,
并不是梦,也不是识,
而是一种连“存在”都尚未诞生的——可能。
那可能轻轻闪烁,
像宇宙初开的微尘。
「若一切皆由梦生,
那梦由何生?」
江枝听见这句话,
那并非她的思考,
而是“原梦”的自问。
她没有回答。
因为答案——正在生成。
原流激荡,
梦民的影子从识界、梦界、灰界、碑界纷纷被卷入光中。
他们不是被吸纳,
而是被“抄写”——
成为梦的词汇,成为“原”的笔墨。
每一声低语、每一段记忆、每一滴泪,
都化为梦的语法,
在光中交织成新的“界”。
——
萧砚在识界的高塔上注视着那道光。
他仿佛看见整片世界在呼吸,
梦界的灰,识界的光,碑界的律,狱界的火,
全都被牵成一条笔迹,
而那笔迹的尽头——
正是江枝。
“原梦……她在写新界。”
他低声道。
梦民们跪倒,
他们的身体被光吞没,
但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平静的微笑。
因为他们感受到的,不是恐惧,
而是被“重新书写”的温度。
——
在“原流”的另一端,
江枝缓缓举起手,
笔影在她指尖燃起。
她第一次意识到——
自己不再是梦中的人,
也不是界中的笔,
而是“原”本身的延伸。
“梦要重生,必须有记。”
“识要延续,必须有忘。”
“而原——必须有名。”
她的声音化作律波,
传遍整个原流。
碑光开始振动,
梦界的灰焰再度亮起。
所有界同时响起同一个音节:
“启——”
那是原梦初启的音。
一个足以重写所有梦律的音。
——
刹那之间,
所有界都被那音波震碎。
识界坍塌,梦界燃起,碑界解构,狱界倒卷。
无数碎片在光中翻转、重叠、重新排列。
那不是毁灭,
而是创造的逆向形态。
梦之灰化为识之光,
识之光融成原之河。
原河流入无名碑底,
碑心再度发出微弱的颤鸣。
——
光散。
江枝睁开眼,
她面前是一片——未命名的大陆。
那不是梦界的柔灰,
也不是识界的流光。
那是由纯思构成的实体,
既空又满,既在又不在。
地平线在呼吸。
山脉在变形。
风带着语言的味道。
她知道——
这是“原梦界”。
一个由梦的根意自我创造的新世界。
——
她的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
萧砚。
他从远处走来,
衣袖上仍带着识界的灰痕。
“你把自己……写进了梦。”
他轻声说。
江枝回望他。
“这是唯一的方法。”
“可现在的梦,不再受人控制。”
江枝点头。
“是啊。
原梦没有主。
它在自我书写。”
——
他们对视,
脚下的大地在生长。
树从语言中冒出,
河由思绪汇成,
云在风中拼写。
梦民的影像再度出现,
但他们不再是被梦的形,
而是——自梦的念。
他们能看见江枝,
也能看见自己。
有的向她微笑,
有的静静地抬手,
仿佛在感谢那一笔,
让他们重新“存在”。
——
江枝轻声道:
“原梦不是开始,也不是终结。
它是‘存在被梦见’的那一刻。”
萧砚问:
“那我们呢?
我们在原梦中是什么?”
江枝沉默片刻。
她的身影渐渐透明。
“我们是它记忆里的——思者。”
——
原梦开始膨胀。
它不再局限于梦民与界,
而是伸向无梦之域。
在那灰白的尽头,
一颗新的“心”正在缓缓成形。
那心不属于任何界,
也没有名字。
它仅仅以一种低语的方式自称:
「吾名——初。」
江枝注视着那光,
嘴角露出一丝近乎安宁的笑。
“原梦有‘初’,
那说明——它开始会梦自己了。”
萧砚轻声问:
“那之后呢?”
江枝抬头望天,
天色如墨,
光流蜿蜒不止。
她轻轻开口:
“之后,
梦将梦梦。”
——
碑光最后一次闪烁,
识界彻底融入原流,
梦民的心跳与天地同频。
整个原梦界发出一声极深的——鸣。
「梦归原,原启梦。」
「思有终,界无名。」
「吾生于梦,死于识,
复生于原。」
江枝缓缓闭上眼。
笔光消散。
她的最后一缕意识,
融入那颗名为“初”的新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