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魂钟的嗡鸣陡然拔高,化作撕裂灵魂的尖啸!钟体上那些沉寂了不知多少岁月的古老符文,此刻仿佛被注入生命,骤然亮起!它们不再是冰冷的刻痕,而是化作一条条纯粹由金色烈焰构成的实体锁链,挣脱钟身束缚,在石厅半空中疯狂舞动、游弋!每一条金焰锁链都散发着焚尽万邪的恐怖高温,空气被灼烧得剧烈扭曲,发出“噼啪”爆响!
与此同时,单调的钟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千万口巨钟在同一瞬间被敲响的恐怖轰鸣!那声音不再是单一的声波,而是层层叠叠、如同实质的金色音浪,带着镇压九天十地、涤荡六合八荒的无上伟力,从虚空中凝聚成形,如同崩塌的天河之水,又似神只掷下的裁决之锤,朝着下方被禁锢的九尾妖狐,狠狠砸落!
“唳——!!!”
九尾妖狐胡喜媚那凝聚了千年妖力、携带着毁灭之势的终极扑杀,硬生生被定格在半空!它庞大如山、燃烧着地狱烈焰般赤红妖火的身躯,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无质却又坚不可摧的叹息之壁!刺耳欲裂的尖啸瞬间变调,化作充满了极致惊恐与深入骨髓剧痛的凄厉哀嚎!
那些游弋的金焰锁链,仿佛拥有自己的意志,无视了妖狐周身翻腾咆哮、足以侵蚀灵魂的怨毒黑气,如同嗅到血腥的群鲨,又快又准地缠绕而上!金链甫一接触妖狐赤红的皮毛,便发出令人牙酸的“嗤嗤”灼烧声!刺鼻的、混合着毛发焦糊与皮肉烤炙的青烟滚滚升腾!妖狐引以为傲、坚韧胜过精钢的赤红毛发,在金焰照耀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焦枯、卷曲、化为飞灰!露出下面迅速被烧得焦黑、碳化、甚至绽裂开来的皮肉!
“吼——!!!”
胡喜媚彻底疯狂!剧痛激发了它最原始的凶性!它庞大的身躯爆发出垂死挣扎的恐怖力量,疯狂地扭动、翻滚!九条如同火焰魔鞭的巨大狐尾狂暴地抽打着空气和地面!每一次抽击都带起撕裂耳膜的破空尖啸,坚硬的岩石地面如同豆腐般被轻易拍碎、炸裂!磨盘大的碎石如同炮弹般四处飞溅!整个巨大的石厅在这末日般的挣扎中剧烈摇晃,穹顶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无数碎石如同冰雹般簌簌落下,砸在地面白骨上,溅起一片片骨粉烟尘!
然而,落魂钟的力量,源自上古,镇压的是气运与魂魄,岂是单纯的蛮力可以抗衡?钟声的轰鸣非但没有减弱,反而愈发宏大、凝练!那层层叠叠的金色音浪,不再是柔和的涟漪,而是化作了汹涌澎湃、足以碾碎山岳的能量狂潮!如同金色的怒海,带着无上神圣的净化之力,一浪高过一浪,狠狠地冲刷、拍打着妖狐的身躯!它周身翻腾的黑气,如同暴露在烈日下的残雪,发出“滋滋”的消融声,迅速变得稀薄、溃散!黑气中那些扭曲挣扎、无声哀嚎的怨魂鬼脸,在金光的照耀下,如同被投入熔炉的冰晶,瞬间蒸发、湮灭,连一丝痕迹都未曾留下!
“不——!!不可能——!!!”
胡喜媚的声音彻底扭曲变形,不再是之前那带着魅惑或怨毒的女声,也非纯粹的兽吼,而是糅合了无数冤魂临死前的尖啸、野兽濒死的哀鸣、以及一种源自灵魂最深处的、难以置信的绝望!这声音本身就是一种精神污染,刺得我耳膜生疼,心神震荡。
“区区落魂钟,不过是殷郊小儿遗留的,死物,怎么可能,镇得住本座!!!”
它的反抗,在煌煌神威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庞大的身躯在金焰锁链的捆绑和金色音浪的冲刷下,剧烈地抽搐、痉挛、颤抖,如同被架在神火之上炙烤的邪魔!
崩溃,开始了。
它那膨胀到极限的肌肉和骨骼,内部发出沉闷而诡异的“噗噗”爆响,仿佛被戳破了无数个孔洞的气囊,开始不受控制地塌陷、萎缩!大片大片焦枯的赤红毛发如同败絮般簌簌脱落,露出底下迅速失去光泽、变得灰败干枯、甚至开始龟裂剥落的皮肤。那九条曾经搅动风云、遮天蔽日的巨大狐尾,如同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气神,软塌塌地垂落下来,并且以惊人的速度萎缩、变小,失去了火焰般的光泽。狰狞外翻的獠牙如同融化的蜡烛般缩回了牙龈,撕裂至耳根的嘴角诡异地合拢,拉长的狐狸吻部也迅速缩短、塌陷……属于“胡喜媚”的那点残存人形彻底消失无踪,连片刻前那凶威滔天的九尾妖狐形态也如同沙堡般瓦解,再也无法维持!
所有的挣扎、妖气、怨恨、不甘,都在落魂钟那绝对性的镇压力量下,被强行压缩、打散、归拢!最终,那璀璨的金光猛地向内一收,如同巨鲸吸水!半空中,只剩下一个拳头大小、光芒暗淡、气息奄奄的光团。光芒散去,一只仅有尺余长、皮毛焦枯凌乱、多处露出烧焦皮肉、气息微弱得仿佛下一刻就要断气的火红小狐狸,“噗”地一声,蜷缩着摔在冰冷坚硬的石地上。它瑟瑟发抖,如同寒风中的落叶,那双曾经燃烧着疯狂与暴戾的血红眼眸,此刻只剩下劫后余生的茫然和深入骨髓的恐惧,喉咙里只能发出断断续续、如同幼崽濒死般的微弱呜咽。
与此同时,完成了使命的落魂钟,那刺破黑暗的璀璨金光如同退潮般迅速收敛。露出了它原本古朴斑驳、布满岁月痕迹的青铜本体。它在空中滴溜溜地轻盈旋转了几圈,发出最后一声悠长、空灵、仿佛涤荡灵魂的清越钟鸣,体型随之迅速缩小,最终变回了一个核桃大小、精巧玲珑的青铜小铃铛。它带着一丝淡淡的、令人心安的温热感,如同归巢的倦鸟,轻轻地、准确地落入了我下意识伸出的、微微颤抖的掌心。
那熟悉的冰凉触感与残留的暖意交织着传来,瞬间驱散了我心中翻腾的恐惧与不安,带来一种难以言喻的踏实感。几乎没有任何犹豫,我立刻将这失而复得的至宝重新牢牢系回腰带上,手指习惯性地、带着一丝珍重地在那冰凉的青铜表面轻轻摩挲了一下。一股温润安定的力量仿佛顺着指尖流遍全身,让我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
就在青铜铃铛系回腰带的同一瞬间!
“铮——锵!!!”
一声如同百炼精钢被巨力崩断的刺耳脆响,猛地从黄三爷身上炸开!缠绕禁锢了他不知多少岁月、深深嵌入他干枯血肉、吸食了他无数精元的青铜锁链,如同遭受了无形的致命打击,剧烈地、疯狂地抖动起来!那号称由天外玄铁混以千年妖丹炼化、坚不可摧的链环表面,眨眼间布满了密密麻麻、如同蛛网般纵横交错的细密裂纹!
紧接着,在一声沉闷的爆鸣中,整条锁链就像被一股源自内部的、沛然莫御的巨力从核心处彻底粉碎,轰然炸裂开来!
崩碎的青铜碎片并未四散飞溅伤人。它们仿佛在脱离锁链本体的瞬间就失去了物质的形态,化作无数股粘稠如墨汁、散发着刺骨阴寒与污秽气息的黑气!这些黑气如同有生命的毒蛇,在半空中疯狂地扭动、汇聚、纠缠!最终,凝缩成一个拳头大小、不断翻滚涌动、散发出令人心悸绝望气息的漆黑球体!在那深邃的黑暗中心,一点极其细微、却闪烁着不祥暗红光芒的核心,如同濒死妖物的心脏,微弱而顽强地跳动着。
“咻——!”
一声尖锐的破空声响起!那翻滚的黑球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强大的吸力猛地攫住,化作一道模糊扭曲的黑色残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闪电般射向地上那只奄奄一息的小火狐狸!黑球接触到火狐狸焦枯皮毛的瞬间,如同水银泻地,毫无阻碍地渗透了进去,消失得无影无踪。
随着黑球的消失,整个石厅的空间仿佛被投入石子的平静水面,骤然荡开了一圈圈肉眼可见的、水波般的透明涟漪!这涟漪带着一种奇异的、仿佛能抹去存在痕迹的力量,无声地扩散开来。涟漪扫过地面,那些崩碎的青铜锁链残渣,瞬间失去了所有金属的光泽与质地,如同经历了万载岁月的风化,变成了一小撮暗淡无光、毫无价值的黑色粉末状铁渣。
当最后一圈涟漪悄然散去,石厅重新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那只刚刚还蜷缩在地、奄奄一息的小火狐狸,连同那钻进它体内、蕴含着胡喜媚最后一点本源与无尽怨毒的黑球,已经彻底消失得无影无踪。原地,只剩下黄三爷脚边那一小撮毫不起眼的、象征着彻底终结的黑色铁渣。
“呃——噗——!!!”
锁链崩碎的瞬间,黄三爷佝偻如虾米的身体猛地向前剧烈一躬!一大口淤积在肺腑深处、粘稠得如同沥青、散发着浓烈铁锈腥臭味的黑血,如同压抑了千年的火山,狂喷而出!炽热的黑血溅落在身前冰冷的岩石地面上,竟发出“滋滋”的腐蚀声响,冒起缕缕带着硫磺味的刺鼻青烟!
然而,这口仿佛承载了无尽痛苦与诅咒的黑血喷出之后,奇迹发生了。老人脸上那层笼罩了不知多久、如同死人般的青灰死气,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地褪去!虽然他的面容依旧干瘦枯槁,布满了深深的皱纹,但皮肤底下却隐隐透出了一丝微弱却真实存在的、属于活人的红润光泽!他深深地、贪婪地吸了一口气,那吸气的声音虽然依旧微弱,却不再像破旧风箱般嘶哑漏风,而是变得前所未有的顺畅!他浑浊的眼珠吃力地转动着,目光先是扫过地上那堆象征终结的黑色铁渣,眼神复杂难明;随后缓缓移到我身上,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审视;最终,那目光长久地、深深地定格在我腰间那枚重新悬挂好的、古朴的青铜铃铛上。在他眼底最深处,一抹难以言喻的、混杂着疲惫、庆幸、以及一丝如释重负的光芒,悄然掠过。
死里逃生的剧烈心悸如同潮水般一波波冲击着我的胸膛,尚未完全平息。然而,一个巨大的、如同巨石般沉甸甸的疑问,却像疯狂滋生的藤蔓,瞬间缠绕住了我的心脏,勒得我几乎无法呼吸。我看着黄三爷那虽然明显好转、却依旧虚弱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的样子,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惊涛骇浪,声音带着无法掩饰的急迫与深深的困惑,脱口而出:
“三爷!”
我上前一步,蹲下身,让自己的视线与他平齐,眼睛紧紧锁住他那双刚刚恢复一丝神采、却依旧深陷在皱纹中的眼眸,
“您可是,您可是有数千年道行的,得道仙家啊!”
我的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
“这胡喜媚,就算再凶戾,就算得了她姐姐妲己留下的什么邪门好处,可您,您怎么会,被她关在这里,折磨成,这副模样?!”
黄三爷那刚刚因吐出淤血而勉强挺直了一点的腰背,在我这直指核心的追问下,仿佛瞬间又承受了千钧重压,无声地、极其缓慢地再次佝偻了下去。他如同枯枝般的手,颤抖着、极其费力地抬了起来,用粗糙的指腹,一点一点地抹去嘴角残留的那一丝粘稠黑血。每一个动作都显得那么沉重,那么迟缓,仿佛耗尽了全身的力气。
他没有立刻看我,也没有回答。他那浑浊的目光,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越过了我的肩膀,投向了石厅深处那片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无边无际的黑暗。在那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中央,唯有那扇刻满了古老而狰狞饕餮凶兽花纹的巨大青铜门,在不知从何处渗来的、极其微弱的光晕映照下,反射出一种冰冷、沉重、仿佛亘古不变的幽暗光泽。那光泽,如同深渊的凝视。
压抑的石厅里,陷入了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只剩下我和黄三爷粗重不一的呼吸声,在空旷的空间里交织、回响,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沉重。时间仿佛被这沉重的寂静无限拉长、凝固,每一秒都像一年般漫长。冰冷的岩石地面透过鞋底传来寒意,空气中弥漫着血腥、焦糊和尘土混合的怪异气味。
就在我以为这份沉默会永远持续下去,以为这位历经沧桑的老人会选择将那段痛苦的往事永远埋藏时,他终于极其缓慢地、如同生锈的转轴般,将头转了回来。
那张布满深深沟壑、写满了无尽沧桑的脸上,疲惫如同汹涌的潮水般重新席卷而上,几乎要将他彻底淹没。但在那深陷的、浑浊的眼窝深处,除了那几乎压垮灵魂的疲惫,还翻涌着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那是深不见底、仿佛烙印在骨髓里的痛苦;是如同跗骨之蛆、日夜啃噬心灵的刻骨悔恨;甚至,还夹杂着一丝近乎恐惧的后怕?仿佛很久之前某个惊心动魄、铸成大错的瞬间,至今仍是他挥之不去的梦魇,是缠绕在他灵魂上最沉重的枷锁。
他干裂得如同旱地般的嘴唇,极其轻微地翕动了几下,仿佛在积攒开口的力气。最终,一声嘶哑、低沉、仿佛每一个音节都浸透了黄莲苦水的叹息,从他喉间艰难地挤了出来:
“唉…………”
这声叹息悠长而沉重,仿佛抽空了他刚刚恢复的那一点点微薄气力。
他顿了顿,目光似乎失去了焦距,茫然地扫过地上那堆象征着胡喜媚彻底失败的黑色铁渣,又仿佛穿透了厚重的时空壁垒,看到了那个遥远而关键的起点。他的声音更加低沉,带着一种揭开旧伤疤的痛楚:
“这……”
他再次停顿,仿佛那个答案重若千钧。
“那就不得不,从那场,封神大战说起了,说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