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山风裹挟着鹰愁涧特有的湿寒,如同无形的冰蛇,钻入鹰嘴崖下巨大的天然石厅。
几缕惨白的天光吝啬地透过岩顶缝隙,勉强驱散最深沉的黑暗,却带不来丝毫暖意。昨夜劫后余生的短暂欢腾早已被刺骨的现实取代,空气中残留的劣酒酸腐、烤肉的焦香与浓重的汗味、血腥气混杂,在冰冷的石壁间发酵,更添了几分狼狈与艰辛。
马善缓缓睁开眼,清癯的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倦意,眼底却依旧沉静如深潭。他并未像大多数人那样直接躺在冰冷的石地上,而是背靠着一块相对光滑的岩石,身下铺着薄薄一层干草。即便如此,那彻骨的寒意仍透过薄袄渗入骨髓。他目光扫过石厅,横七竖八蜷缩着疲惫不堪的人群,鼾声、呻吟、压抑的咳嗽此起彼伏。角落里,金葵的身影已经笔挺地矗立在石厅入口处,凝望着外面浓雾封锁的涧底,晨光勾勒出他棱角分明的侧脸,眉头微锁,如同石雕。
“咳咳!”
旁边传来温良大当家粗重的咳嗽声,他揉着发红的眼睛坐起身,魁梧的身躯裹紧了身上的熊皮大氅,
“他娘的,这鬼地方,冻煞人也!”
他的声音像破锣,在空旷的石厅里嗡嗡回荡,惊醒了更多沉睡的人。呻吟声、抱怨声、牙齿打颤的声音交织成一片。
金葵转过身,目光如同实质般扫过众人,拱手对着温良和马善说道,
“大哥二哥,昨夜我们逃出生天,是老天给的机会。但机会不是躺着等来的。西岐的鹰犬随时会嗅到我们的踪迹。这鹰愁涧,就是我们新的根基,也是最后的堡垒。让它像个能遮风挡寒、能抵御强敌的堡垒,而非冻死人的石穴,就是我们今日的生死大事!”
他的话语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军令气息。几个还在赖床的山寨喽啰被这目光一扫,下意识地打了个寒噤,挣扎着爬了起来。
马善缓缓起身,走到金葵身侧,声音平和却清晰地补充道:
“三当家所言极是。此地天险可依,但眼下百废待兴。首要之急,便是御寒栖身之所。弟兄们昨夜宿于此,寒气侵体,若不尽快解决,不等西岐兵来,我们自己就先垮了。”
他指向石厅靠近陡峭崖壁的那一侧,那里林木最为茂密,
“看那边。天不绝人路。上好的木料就在眼前。伐木,建屋,筑棚,刻不容缓。”
温良闻言,猛地一拍大腿:
“对!老二老三说得在理!三弟!”
他看向金葵,
“你是带过兵的,这重建营寨的事,你最有章程!你发话,我和弟兄们都听你的!谁他娘的敢偷懒耍滑,老子第一个剁了他!”
金葵抱拳,沉声道:
“谢大哥信任!”
他目光转向人群,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军令的威严:
“王猛!张魁!”
“在!”
两名锐金卫头领立刻从人群中跨步而出,抱拳应诺。
“着你二人各率一队锐金卫兄弟,负责伐木开路、警戒及示范!优先砍伐靠近石壁、材质坚硬之木!注意地势,防止滚石伤人!”
金葵语速极快,条理分明,
“石匠老周!”
“小老儿在!”
一个须发花白、面容黝黑的老者连忙应声。
“你带山寨里懂石工、木工的兄弟,立即勘察石壁上那些凹陷岩洞!规划何处适合改造成住所、仓库,何处适合圈养牲畜!画出图样,速速报来!”
“诺!”
老周领命。
“钱豹!”
“属下在!”
一个精悍的汉子应道。
“你带人负责清点所有工具——斧、钺、凿、锯!按伐木队、石工队、搬运队所需,即刻分配下去!务必物尽其用!”
“诺!”
“其余山寨兄弟,由各小队头目带领,听候王猛、张魁调遣,负责搬运木料、清理场地!动作要快!天黑之前,我要看到第一批能用的木料堆在石厅前!”
一道道命令如同行云流水,精准而高效。整个石厅瞬间如同巨大的蜂巢,高速运转起来。锐金卫的行动如同精密的器械。王猛、张魁各带一队人,手持沉重的青铜钺、斧,率先踏入靠近崖壁的密林边缘。他们动作干净利落,选择目标、清理周围藤蔓灌木、下斧的角度和力道都显示出极高的效率。沉重的“嘭嘭”伐木声很快响起,青铜斧钺劈砍在坚韧木纤维上的声音沉闷而有力,打破了涧底的死寂。
温良和马善并未亲自动手。温良抱着胳膊,站在石厅入口一块凸起的岩石上,如同监工的猛虎,锐利的目光扫视着忙碌的人群,偶尔粗声大气地吼一句:
“都麻利点!没吃饭吗?!”
马善则踱步到石匠老周身边,与他低声交谈,手指在冰冷的岩壁上比划着,商议着改造的细节。
沉重的巨木在号子声中轰然倒下,扬起漫天潮湿的木屑。被剥去树皮的苍白树干,一根接一根地被山寨喽啰们喊着号子,艰难地拖拽、抬扛到石厅前的空地,渐渐堆积起来。石匠老周带着人开始在选定的岩洞处叮叮当当地用青铜凿敲打石头,拓宽洞口。汗水开始浸透单薄的麻布衣衫,驱散了些许寒意,沉重的喘息和粗犷的号子成了涧底新的主旋律。
日头艰难地爬升,浓雾稍散,涧底的光线亮堂了些许。疲惫开始侵袭,动作渐渐迟缓。金葵下令短暂休整,分发硬邦邦的粟米饼和冰冷的涧水。
王猛靠在一棵刚被放倒的巨木旁,大口嚼着饼子,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幽深的林缘。黑狼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边,递过一个水囊。王猛接过灌了一口,低声道:
“这林子,静得邪乎。除了咱们弄出的动静,连鸟雀都避得远远的。”
黑狼没说话,只是微微点头,灰绿色的眼睛如同最警觉的野兽,同样投向那片被阴影笼罩的密林深处。一种猎手对潜在危险的直觉,在两人心头悄然滋生。
休整结束,伐木声再次响起,但比上午沉闷了许多。夕阳西下,将鹰嘴崖巨大的阴影投射下来,涧底迅速被寒意笼罩。伐木工作终于告一段落,收获颇丰。疲惫不堪的人们拖着沉重的步伐返回石厅,胡乱啃了些干粮,便裹着能找到的所有东西——兽皮、破布、甚至干草——蜷缩在冰冷的地面上,沉沉睡去。呼噜声很快连成一片,白日的辛劳换来了深沉的睡眠。
夜色,如同浓稠的墨汁,彻底淹没了鹰愁涧。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嚎,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死寂的鹰愁涧!
“嗷——!!!”
紧接着是野兽狂暴的嘶吼、骨骼碎裂的恐怖声响、还有惊恐到极致的混乱尖叫!
“熊!有熊!”
“救命!啊——!”
“抄家伙!快抄家伙啊!”
沉睡的石厅瞬间炸开了锅!惊恐的呼喊、慌乱的碰撞、青铜兵器出鞘的呛啷声、牲畜受惊的嘶鸣,所有声音混杂在一起,在封闭的石厅内疯狂回荡,震得人耳膜生疼!
马善和金葵几乎同时弹身而起!锐金卫的反应更是快如闪电,瞬间结成战斗阵型,护在三位当家身前。火把被迅速点燃,昏黄跳跃的光线勉强照亮了石厅一隅的惨状!
靠近石厅入口处临时围起来的牲畜棚被彻底摧毁!木栅断裂倾颓!两头负责守夜的山寨喽啰倒在血泊之中,一人胸膛被整个撕裂,内脏模糊,早已气绝;另一人半边身子血肉模糊,一条小腿不翼而飞,正发出微弱而痛苦的呻吟。几头山羊和一头骡子也倒在血泊中,肠穿肚烂!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和牲畜内脏的腥臊味扑面而来!
而在那破碎的牲畜棚旁,一个庞大到令人窒息的黑影正人立而起!在火把摇曳的光线下,那黑影浑身覆盖着湿漉漉、沾满泥土和暗红血迹的粗硬黑毛,狰狞的熊头上,一双小眼睛闪烁着狂暴而贪婪的红光,粗重的喘息喷出浓烈的腥臭白气。它巨大的熊掌上,还残留着破碎的布片和淋漓的鲜血!正是这头凶兽,在众人沉睡时,如同地狱爬出的恶鬼,悄无声息地潜入,制造了这血腥的杀戮!
“天杀的畜生!”
温良目眦欲裂,怒吼一声,抄起手边沉重的青铜钺就要冲上去!
“大哥且慢!”
金葵的声音如同寒冰,瞬间冻结了温良的冲动。他的目光锐利如鹰,扫过现场:破碎的牲畜棚、散落的草料、以及,地上几块沾着泥土和熊毛的、被啃噬过的粗粮饼碎块。
“它被我们伐木惊扰了领地,又被牲畜和食物的气味引来!此地狭窄,人多反而施展不开,易添伤亡!王猛!张魁!黑狼!”
“在!”
三人齐声应诺,青铜兵刃在手,杀气腾腾。
“随我缠住它!将其逼出石厅!二哥,劳你带人救治伤者,清点损失!大哥,你坐镇中军,组织人手封堵其他入口,防止它冲入人群深处!”
金葵的命令在混乱中清晰无比,瞬间稳住了即将崩溃的军心。
话音未落,那巨熊似乎被更多火把和人声刺激,狂性大发,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庞大的身躯带着腥风,猛地扑向最近的人群!
“散开!”
金葵厉喝,身形不退反进!他手中是一柄沉重的青铜长钺!钺光如匹练,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精准狠辣地斩向巨熊探出的前肢关节!
巨熊似乎感受到威胁,庞大的身躯竟异常灵活地一扭,厚实的肩胛肌肉硬生生扛下了这一钺!
“噗!”
青铜钺刃入肉,却未能斩断骨骼,反而激起了它更狂暴的凶性!它巨掌横扫,带着千钧之力拍向金葵!
就在此时,两道黑影如同鬼魅般从侧面切入!是王猛和黑狼!王猛手持一柄加长加重的青铜斧,以开山之势狠狠劈向巨熊横扫而来的臂膀!
“吼——!”
巨熊吃痛,狂吼震天!王猛的斧刃深深嵌入它粗壮的前臂,黑狼的牙齿也带出两道血槽!但这疼痛彻底激发了它的凶性,它放弃金葵,庞大的身躯猛地人立旋转,如同一个恐怖的黑色旋风,利爪带风,狠狠抓向身侧的王猛和黑狼!
“小心!”
张魁怒吼,手中一杆临时充作长矛的、顶端绑着锋利青铜矛头的粗壮硬木杆,如同毒龙出洞,携全身之力,狠狠捅向巨熊暴露出的、相对柔软的胸腹白毛处!
“噗嗤!”
矛头深深刺入!巨熊发出惊天动地的惨嚎!庞大的身躯因剧痛而剧烈摇晃!金葵抓住这千钧一发的机会,长钺化作一道夺命的寒光,自下而上,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撩向巨熊因剧痛而张开的血盆大口的下颚!
“咔嚓!”
令人牙酸的骨裂声响起!青铜钺刃几乎切开了半个熊头!滚烫的腥臭熊血如同喷泉般狂涌而出,溅了金葵一身!
巨熊那狂暴的嘶吼戛然而止,如同被掐断了脖子。它小山般的身躯剧烈地抽搐了几下,那双充满暴虐的红眼迅速黯淡下去,最终轰然倒塌,重重地砸在冰冷的地面上,激起一片尘土。浓稠的血泊迅速在它身下蔓延开来。
石厅内死寂一片,只有火把燃烧的噼啪声和众人粗重的喘息。血腥味浓得化不开。
金葵拄着长钺,微微喘息,冰冷的熊血顺着他的脸颊和甲胄往下淌。王猛、张魁、黑狼也各自带伤,气喘吁吁,但眼神依旧锐利如刀,死死盯着地上那庞大的尸体。
温良大步上前,看着那恐怖的熊尸,又看看牺牲的兄弟,狠狠啐了一口:
“他娘的!这该死的畜生!”
马善已经指挥人将重伤的喽啰抬下去救治,并迅速清点了损失。他走到金葵身边,脸色凝重,声音低沉:
“三弟,这绝非偶然。白日伐木,定是侵入了它的领地。熊性记仇,且,通常雌雄相伴。这头是母熊,为护领地或幼崽而来。公熊必定也在附近,且更为凶猛。”
金葵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污,眼神冷冽如冰:
“二哥所言极是。此患不除,鹰愁涧永无宁日!它既能进来,说明巢穴不远。被动防御,防不胜防。必须主动出击,找到巢穴,将另一头公熊一并诛杀,永绝后患!”
短暂的休整与包扎后,一支精悍的猎杀小队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悄然出发。由金葵亲自带领,王猛、张魁、黑狼以及另外三名最精锐的锐金卫,还有山寨里两名经验最丰富的老猎人。温良坐镇石厅,马善则负责安抚人心,处理善后。
追踪巨大的爪印并不困难。那母熊来时留下的痕迹,在潮湿的苔藓和腐叶上清晰可见,浓烈的气味更是最好的路标。他们沿着鹰嘴崖底部,向南侧陡峭的山壁方向追踪。越往里走,雾气越重,怪石嶙峋,藤蔓纠缠,路径愈发崎岖难行。巨大的爪印最终消失在一片茂密的、散发着浓烈野兽腥臊味的刺藤丛后。
“就是这里!”
一名老猎人指着刺藤丛后一个黑黢黢的、仅容一人弯腰通过的洞口,压低声音,眼中闪烁着猎手特有的光芒,
“味道最冲!错不了!里面必有大家伙!”
洞口弥漫着一股混合了腐肉、粪便和浓烈野兽体味的恶臭,令人欲呕。
金葵打了个手势,众人立刻屏息凝神,青铜兵刃在手。王猛和黑狼在前,悄无声息地拨开刺藤,率先钻了进去。洞内并非想象中那般狭窄,入口虽小,里面却豁然开朗,形成一个约莫半间屋子大小的天然石洞。洞内光线极其昏暗,空气污浊不堪,地面铺着厚厚的干草和枯枝,但更多的是粘腻的泥泞。
借着洞口透入的微光,眼前的景象让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洞窟深处,一堆杂乱的干草上,赫然蜷缩着三个毛茸茸的小东西!它们看起来出生不久,体型只有家犬大小,一身细软的黑色绒毛,此刻正因陌生人的闯入和浓烈的血腥味而瑟瑟发抖,发出细微而惊恐的“呜呜”声。而在它们旁边不远处的泥地上,散落着一些沾着泥土和血迹的、明显属于山寨储备的粗粮饼碎块,以及,几根被啃噬得干干净净的兽骨——正是昨夜被袭击后丢失的牲畜残骸!
“幼崽!”
一名锐金卫低呼一声。
“母熊已死,它们……”
另一名锐金卫看着那三个瑟瑟发抖的小东西,眼中闪过一丝复杂。
就在这时,洞窟更深处,靠近石壁的一个巨大阴影里,突然传来一声低沉而充满威胁的咆哮!一股比洞外那头母熊更加暴戾、更加沉重的腥风猛地扑面而来!伴随着沉重的脚步声,一个更加庞大、更加壮硕的黑影,缓缓从阴影中站了起来!它的一只眼睛似乎受过伤,只剩下一道狰狞的疤痕,另一只独眼闪烁着凶残、狂暴到极致的红光!它显然是被同伴久久未归和幼崽的惊叫引了出来!
这竟是一头体型更为巨大的公熊!而且处于极度暴怒的状态!
“小心!公熊!”
金葵厉声示警!话音未落,那独眼公熊已经如同失控的山崩,带着毁灭一切的气势,狂吼着猛冲过来!它庞大的身躯几乎填满了洞窟的空间,腥风扑面,巨大的熊掌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当头拍下!目标正是离它最近、站在幼崽附近的一名老猎人!
“吼——!”
洞窟内空间有限,闪避极其困难!生死一瞬!
那老猎人经验丰富,反应极快,几乎是本能地向侧面一个狼狈的翻滚!巨大的熊掌带着呼啸的风声擦着他的后背拍在地上!
“轰!”
泥浆和碎石四溅!老猎人虽躲过致命一击,但也被那恐怖的力量震得气血翻涌,滚出老远。
公熊一击不中,更加狂怒,独眼瞬间锁定了站在稍前方的王猛!它庞大的身躯带着碾碎一切的威势,再次猛冲,血盆大口张开,腥臭的涎水混合着血沫滴落!
“挡住!”
金葵怒吼,手中青铜长钺化作一道寒光,直刺公熊相对脆弱的脖颈!张魁的矛也如毒蛇吐信,疾刺其肋下!
“铛——!!!”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金葵的长钺狠狠刺在公熊粗壮的脖颈上,却被坚韧的皮毛和肌肉阻挡,未能深入!张魁的矛也被它强健的肌肉夹住!
剧痛让公熊更加狂暴!它无视了身上的伤口,庞大的身躯猛地一旋,粗壮的臂膀如同攻城巨木,带着恐怖的力量横扫向身侧的张魁和王猛!
王猛瞳孔骤缩,怒吼一声,将手中那柄沉重的青铜斧抡圆了,用尽全身力气,迎着那横扫而来的恐怖臂膀,悍然对劈过去!
“嘭!”
沉闷的撞击声!王猛感觉自己像是劈中了一根裹着厚皮的铁柱!巨大的反震力让他双臂剧痛欲折,虎口崩裂,青铜斧差点脱手!整个人踉跄后退数步才稳住身形!而公熊的臂膀也被劈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狂涌!
公熊吃痛,发出震天咆哮,凶性彻底爆发!它放弃了张魁,庞大的身躯带着毁灭性的冲撞力,如同失控的战车,不顾一切地撞向刚刚站稳、气血翻腾的王猛!血盆大口张开,獠牙森然,誓要将这个伤它的人类撕成碎片!
“王猛!”
金葵目眦欲裂,想要救援却被公熊庞大的身躯阻挡!
眼看王猛就要被那巨口吞噬!
千钧一发之际!
“嗖!嗖!嗖!”
三道乌黑的寒芒,如同死神的呢喃,撕裂污浊的空气,精准无比地射入公熊张开的巨口深处!是弩箭!强劲的机括之力,让三支粗糙但尖锐的骨簇或石簇弩箭深深没入公熊脆弱的咽喉和上颚!是守在洞口的两名老猎人!他们在最危急的关头,用随身携带的猎弩,发动了致命一击!
“嗷呜——!”
公熊的咆哮瞬间变成了凄厉到变调的哀嚎!它庞大的身躯猛地僵住,如同被无形的巨锤击中头部!剧烈的痛苦让它疯狂地甩头,试图甩掉口中致命的箭矢,鲜血混合着涎水狂喷!庞大的身躯踉跄后退,撞在洞壁上,碎石簌簌落下。
金葵岂会放过这绝杀的机会!他眼中寒光爆射,整个人如同扑食的猎豹,合身撞入公熊因剧痛而暴露出的胸腹空门!手中那柄沉重的青铜长钺,被他双手紧握,钺尖向下,用尽全身的力量,如同凿子般,狠狠捅进了公熊心窝的位置!
“噗——嗤——!”
钺刃尽没!直至没柄!
公熊那疯狂的挣扎和哀嚎戛然而止。它巨大的身躯剧烈地抽搐着,独眼中狂暴的红光迅速熄灭,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生命流逝的空洞。最终,它那如同小山般的身躯,带着插在胸口的青铜长钺,轰然倒地,砸起一片尘土。洞窟内只剩下它临死前粗重的喘息和鲜血汩汩流淌的声音。
洞内一片死寂。只有众人粗重的喘息和那三只幼熊惊恐的“呜呜”声。
金葵拔出长钺,带出一股滚烫的血泉。他看也不看地上庞大的尸体,第一时间冲到王猛身边:
“怎么样?”
王猛脸色发白,双臂微微颤抖,但眼神依旧凶悍,他活动了一下筋骨,咬牙道:
“无妨!骨头没断,就是膀子震得厉害!”
金葵这才松了一口气,将目光投向那三只蜷缩在干草堆里、瑟瑟发抖的幼熊。它们似乎被父母双亡和浓烈的血腥彻底吓坏了,小小的身体紧紧靠在一起,乌溜溜的眼睛里充满了恐惧和无助。
“大人,它们……”
张魁看着幼熊,又看看地上庞大的公熊尸体,欲言又止。
马善不知何时也来到了洞口,他担心战况,安排好石厅事宜后便跟了过来,他看着洞内的景象,目光扫过幼熊,最后落在金葵身上,声音低沉:
“幼崽无辜。母熊袭人,是护崽本能;公熊凶暴,是为复仇。如今双熊伏诛,这三只幼崽,带回涧中吧。若能驯服,日后或可成为守护之力。若不能,再做打算。”
金葵沉默片刻,看着那三只瑟瑟发抖的小生命,又想到石厅中惨死的喽啰,最终点了点头:
“二哥所言有理。带回去。由专人看管喂养。”
众人拖着疲惫的身躯,抬着沉重的公熊尸体,两名老猎人则小心地用皮囊将三只幼熊包裹好,带出洞穴。当第一缕真正的晨光刺破鹰愁涧上方的浓雾时,他们终于回到了石厅。
温良看着那巨大的公熊尸体,又看看三只毛茸茸的幼崽,脸上的怒色稍缓,瓮声道:
“好!宰了这祸害,还弄回三只小的,也算给死去的兄弟报了仇!这熊肉,正好给大伙儿补补身子!皮毛硝制好了,给三弟做件大氅!”
疲惫的人们开始处理熊尸,分割熊肉,剥取熊皮。三只幼熊被安置在一个临时加固的小木笼里,由专人看管,喂了些温热的羊奶,总算安静下来,蜷缩着睡着了。涧中弥漫起煮肉的香气,劫后余生的气氛中带着一丝胜利的慰藉。
金葵站在石厅入口,看着忙碌的众人和笼中的幼熊,紧绷的神经终于稍稍放松。然而,就在他准备转身去查看防御布置时,负责清理昨夜袭击现场外围的一名山寨喽啰,连滚带爬地跑了过来,脸上带着惊魂未定的神色:
“三,三当家!不,不好了!您,您快去看看!牲口棚那边,又,又有东西被拖走了!地上,地上全是血!还有,还有好多爪印!跟熊的不一样!又细又长,像是,像是狼的!好多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