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猛深吸一口气,将进入小径后如何陷入迷阵,如何发现岔路死路循环往复,如何猜测是西岐八卦迷局,以及最后与张魁小队惊险遭遇的经过,详细禀报了一遍。他着重描述了那迷宫令人绝望的诡异布局和韩勾关于西岐秘术的猜测。
金葵听完,眉头紧锁,脸色凝重。他虽不通玄奥八卦,但也深知西岐姬昌精研易理,推演之术冠绝天下。若此地真是西岐布下的八卦迷阵,其凶险诡异远超寻常。
就在这时,队伍中一名年约四旬、面容沉稳、名叫石岳的老锐金卫上前一步,抱拳道:
“大人,属下早年曾在西陲边军服役,确实听闻西岐有一种极其诡秘的机关术,常与其八卦阵法结合,用于守护重要据点或布置陷阱,称为‘八卦迷局’。此局依山形地势,借林木藤蔓,暗合阴阳五行,生克变化无穷,不懂其中门道者,入之如坠云雾,九死一生!”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石岳身上。金葵沉声道:
“石岳,你既知此局,可知破解之法?”
石岳微微摇头:
“属下不通易理,只知些皮毛传闻。据说西岐匠师布置此局时,会在迷阵中暗设‘枢机’,如同门户之枢。而他们自己人进出,常遵循一个极其简单的规则,称为‘左契循行法’!”
“左契循行法?”
众人皆露疑惑。
“正是!”
石岳解释道,
“具体缘由不明,但传闻说,西岐匠师在建造此类迷宫时,习惯将关键的引导路径设计在进入者的左手侧。因此,破解之道便是:无论遇到多少岔路口,永远选择最左边的道路前进! 如此,便能避开死路,直抵生门核心!”
“永远选左边?”
王猛回想自己之前的经历,懊恼道,
“我们试过认准一个方向,但没刻意选左!”
金葵眼中精光爆射!这破解之法,看似简单到近乎儿戏,却又暗合大道至简之理!西岐人将如此复杂的迷阵,竟系于一个如此朴素的规则之上!这份心机,这份算计,这份对人心和惯性的利用,当真令人不寒而栗!这“左契循行法”,就如同一个只有自己人才知道的、开启致命陷阱的钥匙!
“好一个精于算计的西岐!”
金葵的声音带着一丝震动和冰冷的怒意,
“布下如此迷魂阵,只为守护林中一隅!此地必是西岐极其重要的秘密据点无疑!胡庸的矿石,定与此处脱不了干系!”
他迅速压下心中的波澜,重新部署:
“王猛!”
“属下在!”
“你带五名锐金卫——卫甲、韩勾、赵武、陈锋、吴刚,埋伏于小路入口外围!借助地形,彻底隐匿!若有任何人从此路逃出,无论何人,务必生擒!若遇强敌,以响箭示警!”
“喏!”
王猛领命,立刻点齐人手,迅速消失在入口周围的茂密植被中,如同水滴融入大海。
“其余人,随我和张魁、黑狼进去!”
金葵的目光扫过剩下的锐金卫,
“石岳,你紧跟我身侧!张魁,控制好黑狼,让它循味追踪胡庸,但行进路线,必须按‘左契循行法’前进!每遇岔路,无论黑狼如何牵引,必须选择最左边道路!所有人,行进时用匕首在左手边树干刻下十字标记,确保退路万无一失!”
“喏!”
众人齐声应命,士气再次凝聚。
金葵一马当先,再次踏入那条幽暗的小径。张魁牵着黑狼紧随其后,石岳贴身护卫金葵左右,其余锐金卫鱼贯而入。
这一次,有了明确的指引,情况截然不同!无论前方出现多少岔路,无论黑狼因气味牵引而试图转向其他方向,队伍都严格执行命令——永远选择最左边那条路!
起初,黑狼显得有些焦躁,不断低吼着试图挣脱皮索,但张魁死死控制住它。令人惊奇的事情发生了:当他们坚定地执行“左契循行法”后,那些曾经困扰王猛他们的死路和循环仿佛消失了!虽然道路依旧曲折,岔路依旧繁多,但每一条左边的道路都畅通无阻!偶尔会遇到死胡同,但退回到上一个岔路口,选择最左边的新路,很快又能继续深入!刻在左手边树干上的十字标记清晰可见,再也没有出现标记错乱或回到原点的情况!
石岳的眼中也充满了震撼和确信:
“大人,此法果然有效!我们,我们真的破解了迷阵!”
金葵心中亦是凛然。西岐的机关术,当真神鬼莫测,却又如此“简单”!这份对规则的极致利用,让他对即将面对的敌人,有了更深层次的忌惮和警惕。
队伍在曲折却顺畅的路径中快速穿行。大约一炷香的时间后,前方的光线似乎明亮了一些,不再是纯粹的幽暗。同时,一阵哗啦啦的、持续不断的流水声,清晰地传入众人耳中!
“水声!是河!”
张魁低声道。
果然,再转过一个弯道,眼前豁然开朗!一条宽约两丈的小河横亘在前方,河水清澈湍急,撞击着河床的卵石,发出悦耳的声响。河岸两边是相对开阔的滩地。金葵仔细观察河流走向,心中了然——这正是他们清晨离开矿洞秘密出口时看到的那条小河的下游!他们竟然在密林中穿行,绕到了这条河的更下游的位置!
小径并未在河边终止,而是沿着河岸继续延伸,通向对岸一片被高大林木环绕的区域。
“禁声!警戒!”
金葵压低声音下令。锐金卫们立刻噤声,迅速排成紧密的防御队列,刀剑出鞘,弓弩上弦,目光锐利地扫视着河岸两侧和对岸的密林,小心翼翼地沿着小径向前推进。
小径的尽头,景象让所有严阵以待的锐金卫都倒吸一口凉气,瞬间被巨大的震惊攫住!
小河在此处被一道深涧略微拓宽。一座吊桥凌空飞架两岸!桥身由粗大的原木并排捆扎而成,勉强可容三人并肩通过。桥面磨损严重,显然使用频繁。最引人注目的是吊桥两侧的栏杆——并非普通的绳索或木棍,而是两根异常粗壮、打磨得极其光滑的硬木!木头的表面,在太阳的映照下,泛着一层油润的光泽,上面深深嵌着许多粗糙的毛发,沾满了凝固的油脂!这显然是某种大型动物长期摩擦通行留下的痕迹!吊桥此刻被高高拉起,固定在河对岸的一根粗壮木桩上。
河对岸,吊桥连接着的,是一片被人工清理出来的、异常开阔的空地!空地面积之大,足以容纳数十人操练。空地正中央,正对着吊桥的方向,赫然矗立着三间以原木和厚茅草搭建的坚固草房!草房结构方正,屋顶厚实,显然是为了长期使用而建。在草房的右侧,则是一个用粗大原木围成的、占地颇广的牲畜围栏!
令人心跳加速的是,此刻那围栏里并非空空如也!一大群马匹正悠闲地低头咀嚼着槽中的草料!张魁迅速细数,心中震撼:
“大人,马十六匹!牛十二头!”
围栏内的牲口槽中,新鲜的草料堆积,显然不久前才添加过!
金葵的眼神瞬间变得无比锐利!十六匹健马!这在以步兵为主的大商军队中,绝对是一支不容小觑的机动力量!十二头牛,更是重要的畜力储备!这个隐藏在原始森林深处、有迷阵守护的营地,其规模和重要性,远超他之前的预估!这里绝不仅仅是联络点或补给点,更像是一个功能齐全的秘密基地和前哨站!胡庸偷运出来的矿石,极可能就藏在此处,或者已经通过这些马匹转运了出去!
“张魁!”
金葵的声音如同寒冰。
“属下在!”
“你带五人,绕行下游浅滩,涉水过河,从草房后方包抄!注意隐蔽,封锁后路!”
“喏!”
张魁立刻点了四人——石岳、周强、郑勇、钱虎,带着黑狼,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沿着河岸向下游一处水流较缓、河床卵石裸露的浅滩摸去。
“其余人!”
金葵目光扫过剩下的锐金卫,
“随我在此!弓弩准备,瞄准草房门窗!一旦张魁到位,听我号令,放下吊桥,正面突入!”
留下四名锐金卫持强弓硬弩,隐蔽在河岸边的巨石和树后,严密监控着草房的门窗和吊桥桩。金葵则带着另外两名身手敏捷的锐金卫——钱豹、孙超,如同灵猿般悄无声息地滑下河岸,潜入冰凉的河水中,小心翼翼地向着固定吊桥的木桩游去。河水湍急,但他们水性娴熟,很快便摸到了对岸的木桩下。
金葵示意钱豹警戒,自己和孙超迅速爬上木桩。固定吊桥绳索的,是一个巨大的、用青铜加固的木制绞盘。金葵和孙超合力,小心翼翼地、尽量不发出声响地转动绞盘。沉重的绞盘发出极其轻微的“嘎吱”声,绷紧的绳索缓缓放松,巨大的吊桥开始平稳地向下放落。
与此同时,张魁小队已成功涉过浅滩,浑身湿透但动作迅捷地摸到了草房的后方。三间草房呈“品”字形排列,后方是一片稀疏的灌木和几棵大树。张魁打出手势,五人一狼迅速分散,各自占据有利位置,将草房后方的门窗和可能的逃逸路线牢牢封锁。黑狼伏在张魁脚边,幽绿的眼睛死死盯着最近的那间草房后门,喉咙里发出极其轻微的“呜呜”声,显然嗅到了浓烈的陌生气味。
“哐当…”
一声轻微的闷响,吊桥稳稳地搭在了对岸的桥墩上。金葵和孙超、钱豹三人如同离弦之箭,迅速冲过吊桥,抵达对岸空地,与负责警戒的锐金卫汇合。
金葵向草房后方张魁隐蔽的方向打了一个手势。随即,他深吸一口气,眼中厉芒一闪!
“动手!”
命令如同惊雷,瞬间打破了河畔空地的死寂!
正面,金葵一马当先,率领钱豹、孙超和四名弓弩手,如同猛虎下山,直扑中间那间最大的草房正门!与此同时,张魁在后方低喝一声:
“上!”,
与石岳等人猛地踹开草房的后门和窗户!
“砰!哗啦!”
木门被钱豹一脚踹开!窗户被孙超用刀柄砸碎!锐金卫如潮水般涌入!
然而,预想中的抵抗并未出现。
屋内光线昏暗,充斥着一股混合着汗味、牲口粪便味、烟熏火燎味和浓烈酒气的复杂气息。屋顶的梁木被烟火熏得漆黑发亮,上面悬挂着不少已经熏制好的、黑红色的肉条。墙角堆放着一些麻袋和木箱。屋内陈设简陋,几张粗糙的原木桌凳,一个还在冒着微弱青烟的火塘。
最引人注目的是,在靠里墙的一张铺着兽皮的简陋木床上,一个身材异常魁梧雄壮、宛如熊般的大汉正仰面朝天,鼾声如雷!他上身赤裸,露出虬结如铁的肌肉和浓密的胸毛,下身穿着一条肮脏的皮裤。满脸的络腮胡子如同钢针般炸开,随着他震耳欲聋的鼾声微微颤动。一个硕大的、空了的陶制酒坛歪倒在他的床边,浓烈的劣质酒气正是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他睡得如此之沉,仿佛天塌下来也无法惊醒,对破门而入的锐金卫毫无察觉。
张魁小队也从后门和窗户涌入,迅速控制了另外两间较小的草房——一间似乎是储物间,堆满了草料、工具和一些生活杂物;另一间则是通铺,有七八张简陋的草铺,但此刻空无一人。黑狼则冲进这间主屋,对着床上酣睡的巨汉龇牙低吼,显然此人身上的气味让它感到强烈的威胁。
金葵挥手,锐金卫们迅速散开,刀剑指向床上酣睡的巨汉,弓弩手封锁门窗。张魁和钱豹小心翼翼地靠近床边。
金葵走到床前,冰冷的目光扫过这醉得不省人事的巨汉。
醉汉的鼾声依旧如雷,对近在咫尺的刀锋和满屋杀气腾腾的锐金卫,浑然不觉。偌大的秘密营地,除了这醉汉和满栏的牲口,竟再无他人。胡庸在哪里?偷运的矿石又在哪里?一股更加浓重的疑云,笼罩在刚刚经历了一番惊险才抵达此处的众人心头。森林的寂静深处,似乎还隐藏着更大的秘密,等待着他们去揭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