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青铜脚镣拖地的声音,伴随着雷熊粗重而绝望的喘息,在破败的大厅里形成单调而压抑的回响。
火坑里的火苗已经快要熄灭了,微弱的的火光跳跃着,将他巨大的、被锁死了双脚的身影扭曲地投射在斑驳的土墙上,像一个被时光遗忘的、沉默的囚徒。
汗水、血水和泥污混合,在他古铜色的皮肤上流淌,双脚传来阵阵钻心的刺痛和麻痹感,提醒着他彻底沦为阶下囚的现实。
屈辱、恐惧、对胡庸的刻骨恨意,还有对那神秘黑衣组织的深入骨髓的畏惧,如同毒蛇般啃噬着他的神经。他闭上了眼,巨大的头颅无力地靠在冰冷的柱子上,等待着未知的、但注定悲惨的命运。
大厅外,锐金卫们策马奔腾的蹄声早已远去,消失在莽莽山林深处,只余下死一般的寂静。夜风从破败的门窗缝隙钻入,带着山林特有的湿冷和草木腐烂的气息,吹得仅存的一点火苗光芒摇曳不定,光影在墙壁上疯狂舞动,如同无数窥探的鬼影。
就在这极致的死寂与昏暗之中——
一道黑影,如同融入夜色的鬼魅,毫无征兆地从大厅一处被阴影完全吞噬的角落“滑”了出来!那身影迅捷、轻盈、无声无息,仿佛没有实体,只有最纯粹的黑暗凝聚而成。他贴着地面和墙壁的阴影移动,完美的避开了所有摇曳火光照亮的区域,动作流畅得如同鬼魅。
雷熊那因剧痛和绝望而变得迟钝的感官,直到那冰冷的杀意几乎触及皮肤,才猛地察觉到!他霍然睁开双眼,铜铃般的瞳孔瞬间因极致的惊骇而收缩!他下意识地想扭动庞大的身躯回头,想发出警报,想哪怕发出一声嘶吼!
然而,一切都太迟了。
那道黑影的速度快得超越了雷熊的反应极限!就在他睁眼、肌肉刚刚绷紧的刹那,黑影已如附骨之疽般贴到了他的身后!一只戴着黑色兽皮手套的手,如同铁钳般精准地捂住了雷熊因惊骇而张开的嘴巴,巨大的力量瞬间扼杀了他任何发声的可能!同时,另一只手中紧握的凶器,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一种幽冷、致命、带着血槽的青铜寒光——那是一把形制独特、三棱开刃的短刃!
“噗嗤!”
一声极其轻微、却又无比清晰、令人头皮发麻的利器穿透皮肉的声音响起!
那把锋利无匹的三棱青铜短刃,带着一种冷酷到极致的精准,没有丝毫犹豫,也没有丝毫多余的动作,从雷熊厚实的背心位置,对准心脏所在的方位,狠狠地、直直地捅了进去!短刃的尖端轻易撕裂了坚韧的肌肉纤维,穿透了肋骨间的缝隙,深深没入直至柄部!
雷熊巨大的身躯猛地一僵!如同被瞬间抽走了所有生命力。那双刚刚睁开、还带着惊骇的铜铃大眼,瞬间失去了所有神采,瞳孔极速放大、涣散。被捂住的口中,只发出了一声极其短促、如同气泡破裂般的“呃…”声,便再无声息。他所有的挣扎、所有的力量、所有的恐惧和愤怒,都在这一刻被那冰冷的青铜彻底终结。沉重的头颅无力地耷拉下来,身体顺着柱子缓缓滑落,最终“砰”的一声,重重地砸在冰冷的地面上,激起一片尘土。沉重的青铜脚镣拖在地上,发出一声沉闷的金属刮擦声,成了他生命最后的绝响。
鲜血,如同泉涌,迅速从后背的致命创口和嘴角溢出,在尘土中洇开一片刺目的暗红。那形状诡异的三棱创口,正汩汩地向外涌着生命的热流,与矿奴阿大胸口那个如出一辙的伤口,形成了一种冰冷而恐怖的呼应。
黑影一击得手,没有丝毫停留。他甚至连看都没看一眼地上迅速失去温度的尸体。捂住雷熊嘴巴的手松开,任由那巨大的头颅砸落。黑影如同来时一样,身形一晃,便诡异地融入了大厅另一处浓重的阴影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只有空气中残留的一丝极淡的、冰冷铁器与新鲜血液混合的腥气,以及地上那具迅速冷却的庞大尸体,无声地诉说着刚才发生的一切。
这些可怜的西岐人,再也回不了他们的家乡了?这个念头,如同冰冷的幽灵,在空寂血腥的大厅里无声地回荡。可惜,金葵早已远去,对此一无所知。他更不会知道,矿奴阿大和看守雷熊,这两个看似毫不相干的小人物,都已被同一把诡异的青铜三棱短刃,钉死在了通往真相的黑暗路径上。
夜色如墨,山林寂静。
黑狼矫健的身影如同黑色的闪电,在崎岖隐秘的西面小路上疾驰。它低伏着身体,鼻翼急速翕动,牢牢锁定着空气中那属于胡庸的、混杂着汗味、尘土味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的微弱气息。它的方向坚定,没有丝毫犹豫,指引着身后追索的铁流。
金葵策马紧随其后,暗金色的皮甲在稀疏的月光下反射着冷硬的光泽。他目光如鹰隼,穿透浓重的夜色,警惕地扫视着道路两旁如同鬼影般矗立的参天古木。张魁在他身侧稍后,双手控缰,此时路边上还有他们进来时做的标记,显然,他们没有走错路。
孙超、钱豹等锐金卫紧跟其后,马蹄踏在松软的腐殖土和裸露的岩石上,发出沉闷而急促的声响,如同追魂的鼓点。
小路越来越宽,两侧的树木也渐渐感觉熟悉起来。终于,他们出现在了刚才进来的路上。
此时王猛和其他锐金卫突然从隐蔽的树丛里跳了出来。
“大人!”
王猛一眼看到当先冲出的金葵和张魁,立刻迎了上去,声音中带着关切和急切,
“你们没事吧?可曾遇到埋伏?”
他锐利的目光快速扫过金葵和他身后的队伍,确认着人数和状态。
金葵勒住缰绳,胯下骏马前蹄扬起,发出一声嘶鸣。
“无碍。”
他的声音简洁有力,目光扫过王猛身后的队伍,确认没有减员,
“你们这边如何?”
“回大人!”
王猛抱拳,语速很快,
“我们没有发现有陌生人从里面出来,这条路上也没有任何其他人经过。”
金葵微微颔首。
此时张魁已经策马上前,语速极快地将他们在废弃据点遭遇雷熊、制服审问、发现胡庸官服、逼问出胡庸一人双骑逃跑的经过,以及雷熊供述的黑衣人和他被囚禁在此饲养牛马的诡异经历,简明扼要地向王猛复述了一遍。
“被黑衣人囚禁养马数年?”
王猛听得目瞪口呆,浓眉紧锁,脸上写满了震惊和难以置信,
“这,这胡庸背后,果然藏着见不得人的勾当!那这一切,难道和那些黑衣人有关?”
“十之八九。”
金葵的声音冰冷,
“雷熊不过是被利用的弃子。胡庸仓皇逃跑,却没有带他一起走。”
他目光转向张魁胸前低吠示意的黑狼,
“黑狼已锁定其气味。”
王猛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大人,事不宜迟!我们立刻追击!”
金葵的目光扫过两支队伍汇合后的所有人,从据点牛棚带出的十几匹健马,数量刚好足够一人一骑。他迅速下令:
“所有人,立刻换乘!一人一骑,轻装简行!张魁,黑狼由你负责,务必保证其嗅觉不受干扰!”
“遵命!”
张魁大声应道,小心地将黑狼从褡裢里抱出,让它在地上活动了一下四肢,确认其状态。
锐金卫们动作迅捷,立刻开始换乘分配马匹。训练有素的战马安静地接受着新主人,偶尔喷个响鼻。片刻之后,一支由锐金卫精锐组成的追捕队伍已整装待发,人强马壮,杀气腾腾。
“王猛,张魁,你们带黑狼为前锋探路,保持半里距离,遇有异常,立刻示警!”
“其余人等,随我前进!”
金葵的指令清晰、迅速,如同精密的齿轮咬合,瞬间将队伍整合成一个高效的追击机器。
“出发!目标,胡庸!”
“是!”
众锐金卫齐声应诺,声震山林。
黑狼再次发出一声短促有力的吠叫,如同离弦之箭,当先冲了出去。金葵一夹马腹,暗金色的身影紧随其后。王猛的前锋小队如同一把尖刀,率先没入前方。沉重的马蹄声再次汇聚成追魂夺命的洪流,沿着唯一的小路,向着胡庸亡命奔逃的方向,狂飙突进!
三个时辰,在紧张而枯燥的急行军中被无限拉长。
小路蜿蜒曲折,穿行在莽莽苍苍的原始密林之中。巨大的树冠层层叠叠,将本就稀疏的星光彻底隔绝在外,只有锐金卫们点燃的火把,在浓得化不开的黑暗中撕开一道道昏黄摇曳的光带。
马蹄踏过厚厚的腐殖层,溅起湿冷的泥浆;碾过裸露的盘虬树根,发出沉闷的声响。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泥土、朽木和苔藓混合的潮湿气息,偶尔夹杂着不知名野兽粪便的腥臊。
长时间的奔驰,即使是训练有素的锐金卫和膘肥体壮的健马,也开始显露出疲态。骑士们紧握缰绳的手臂因长时间用力而酸痛麻木,腰背僵硬。马匹的喘息声越来越粗重,喷出的白气在冰冷的空气中凝成雾团,口角开始泛起白沫,速度在不知不觉中慢了下来。
就在这疲惫几乎要压过意志的时刻,前方探路的王猛小队突然勒住了马匹,举起火把向后方打出“发现情况”的信号。
金葵眼神一凝,立刻催马上前。
只见在小路一侧,紧挨着一片稍微开阔的坡地,孤零零地矗立着一间低矮的茅草屋。屋子极其简陋,用粗糙的原木和泥巴搭建,屋顶覆盖着厚厚的茅草,在夜风中显得有些摇摇欲坠。最引人注目的是,它就这么毫无遮掩地建在小路边上,甚至没有刻意隐藏在灌木丛中,与之前那个隐秘的饲养据点形成了鲜明对比。
“大人,有情况!”
王猛迎上来,指着茅屋,
“这屋子建得蹊跷,就在路边,像是故意给人看的。”
金葵勒住马,锐利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扫过茅屋及其周围。没有灯光,没有人声,寂静得诡异。他沉声道:
“王猛,石岳,带两人进去查探!其余人,警戒!”
“是!”
王猛和石岳立刻下马,抽出腰刀,动作迅捷而警惕地靠近茅屋。石岳一脚踹开那扇虚掩的、吱呀作响的木门,王猛则矮身从破败的窗口向内窥探。
火把的光芒投入黑暗的屋内。
里面空无一人。只有一股陈腐的尘土味和干草的气息扑面而来。借着火光,可以看到屋内一角堆放着一些用油布盖着的麻袋,旁边还有几个半人高的陶制水缸。
王猛和石岳小心翼翼地进入。王猛用刀尖挑开一个麻袋,里面是黄澄澄的小米。他又检查了其他几个麻袋,有晒干的肉脯,还有成捆的干菜。石岳则检查了水缸,里面盛满了清水,缸壁上凝结着水珠。边上则是堆着成捆的干草。
“大人!”
王猛退出屋子,向金葵汇报,
“里面没人!只有一些粮草和清水!看起来储存了有些日子了,但保存尚好,没有霉变。没有生活痕迹,不像是常有人住的地方。”
金葵闻言,心中了然。这显然又是胡庸背后那个组织设置的沿途补给点之一!而且,因为此地距离上一个据点已经相当遥远,深入山林,他们竟如此明目张胆地将补给点建在了路边!这种肆无忌惮,透露出一种对自身隐秘性的极度自信,或者说,是对这片山林掌控力的炫耀。
“是他们的补给点。”
金葵的声音带着冷意,
“看来胡庸逃窜的路线,早有精心安排。”
连续三个时辰的急行军,人困马乏已是极限。金葵当机立断:
“所有人下马!王猛,安排四人轮值警戒,范围扩大至茅屋周边五十步!其余人,就地休整!一炷香时间,进食饮水,抓紧恢复体力!钱豹,带人将屋里的草料拖出来喂马!孙超,负责分配清水给马匹饮用!”
命令一下,疲惫的锐金卫们精神稍振。警戒哨位迅速散开,其余人纷纷下马,解开沉重的皮甲稍作放松,拿出随身携带的干粮,就着从屋里水缸舀出的清水,狼吞虎咽起来。钱豹带人从茅屋角落里拖出几捆干燥的草料,分发给每一匹马。饥渴疲惫的马匹立刻将头埋进草料堆里,大口咀嚼起来,发出满足的“咔嚓”声。
金葵也靠在一棵大树下,闭目养神,但精神却高度集中,如同绷紧的弓弦。他脑海中飞速梳理着线索:胡庸、铜矿、神秘黑衣人、饲养据点、沿途补给点……一条清晰的线索浮出水面。胡庸选择这条路,必然有其最终目的地!那会是什么地方?另一个据点?一个藏匿点?还是……通往组织核心的入口?
一个时辰的休整时间,在紧张的等待中过得飞快。锐金卫们抓紧时间恢复了部分体力,马匹也补充了草料和水,虽然远未恢复到最佳状态,但至少缓过了一口气。嚼着草料的马儿发出轻微的响鼻声。
“集合!”
金葵低沉有力的声音打破了休憩的宁静。
所有人立刻起身,迅速整理装备,重新披甲上马。动作虽快,却井然有序。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金葵再次下令:
“张魁,带黑狼向前探路,确认气味方向!”
“是!”
张魁立刻催马,带着黑狼向前奔出数十丈远。黑狼落地,仔细嗅闻着小路和两侧草木的气息,很快便抬起头,对着张魁低吠了几声,又朝着前方小路的方向示意。方向无误!
张魁返回报告:
“大人,气味清晰,指向正前方,没有岔路!”
金葵眼中寒芒一闪,再无犹豫。他翻身上马,目光扫过重新变得肃杀锐利的队伍,声音如同淬火的钢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上马!目标,胡庸!追!”
“绝不能让此獠逃脱!”
“出发!”
“驾!”
“驾!”
马蹄声再次如雷般炸响!锐金卫们如同挣脱束缚的猎豹,紧随着前方那道如闪电般的矫健的黑狼,再次冲入被无边树木吞噬的林间小路!
然而,金葵和锐金卫们不知道的是,一个远比猛兽更令人头皮发麻的挑战,正悄然降临。
又急行了一个时辰。夜色逐渐变得深沉,浓得如同化不开的墨汁。头顶参天巨树的枝叶更加繁茂,将最后一丝微弱的天光也彻底隔绝。锐金卫们手中的火把成了唯一的光源,橘黄色的光晕在浓密的枝叶和盘虬的藤蔓间艰难地穿行,只能照亮身周数丈之地。道路愈发崎岖难行,湿滑的苔藓覆盖着裸露的树根和岩石,马蹄不时打滑,行进的速度不可避免地慢了下来,每一步都需小心翼翼。
压抑!黑暗和狭窄的空间带来了沉重的压抑感,仿佛被无形的巨手扼住了喉咙。疲惫感如同跗骨之蛆,再次悄然爬上每个人的身体。除了马蹄踏地的闷响和火把燃烧的噼啪声,四周一片死寂,连惯常的虫鸣鸟叫都消失无踪。这种反常的寂静,反而让久经沙场的锐金卫们心中升起强烈的不安。
就在这时——
一种极其细微、却令人极其不适的“嗡嗡”声,如同从地狱深处传来,开始隐隐约约地出现在死寂的空气里。起初只是若有若无,仿佛错觉。
但很快,那声音就变得清晰起来!如同无数细小的锯子在疯狂地拉扯着紧绷的神经!
“嗡嗡嗡……嗡嗡嗡……”
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密集,从四面八方汹涌而来!仿佛整片森林都在发出这种令人头皮炸裂的共鸣!
“大人!有东西!”
队伍前方,王猛惊疑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金葵猛地勒住缰绳,火把高举,锐利如鹰的目光穿透前方浓重的黑暗。下一刻,即便是以他的镇定,瞳孔也不由得骤然收缩!
只见在前方道路的上空,在火把光芒所能及的极限边缘,一片浓密的、翻滚的、如同墨色乌云般的东西正以惊人的速度向着队伍席卷而来!那“乌云”由无数个指节大小、通体黝黑、长着细长口器的个体组成!
是蚊子!但绝非普通的蚊子!
它们的体型比寻常蚊子大了数倍,口器在火光下闪烁着金属般的冷硬光泽,如同微型的标枪!翅膀高速震动发出的“嗡嗡”声汇聚在一起,形成了令人心悸的死亡交响!那乌云翻滚着,带着一种贪婪而嗜血的疯狂,目标明确地扑向这支闯入它们领地的、散发着光亮的“猎物”!
“是巨蚊!小心!”
金葵厉声示警,声音穿透了震耳的嗡鸣!
然而,警告还是慢了一步!
如同黑色的潮水撞上堤坝,那片由无数巨型毒蚊组成的死亡之云,瞬间就将整个队伍的前锋吞噬了!
“啊!”
“什么东西?!”
“痛!”
惨叫声和惊呼声瞬间响起!
这些恐怖的巨蚊,不仅体型巨大,飞行速度极快,而且口器尖锐异常,轻易就能刺穿锐金卫们皮甲的缝隙和裸露在外的皮肤!它们如同跗骨之蛆般扑到人身上、马匹上,疯狂地将口器刺入!每一次叮咬都伴随着剧烈的刺痛和难以忍受的奇痒!更可怕的是,它们的数量实在太多了!密密麻麻,铺天盖地!瞬间就将人和马包裹成了一个个蠕动的黑色“虫茧”!
马匹首先受惊!剧痛和无数虫子爬满身体的恐怖感觉,让这些训练有素的战马也彻底失控!它们惊恐地嘶鸣着,人立而起,疯狂地扭动身躯,试图甩掉身上恐怖的附着物,有的甚至不顾一切地想要冲进旁边的密林!
“稳住马!别乱!”
金葵怒吼,同时猛地挥舞手臂,将扑向自己面门的几只巨蚊狠狠拍碎,掌心传来粘腻湿滑的触感和刺痛。
“火!把火把都点上!聚拢火把!”
金葵的声音如同惊雷,在混乱和嗡鸣中炸响!
这是唯一的办法!
锐金卫们强忍着被叮咬的剧痛和奇痒,手忙脚乱地再次点燃身上携带的备用火把!更多的人将手中的火把拼命挥舞起来!
“呼!呼!呼!”
更多的火焰亮起,并迅速向着金葵所在的中军位置聚拢!
火光,成了驱散死亡阴影的唯一屏障!
橘红色的火焰猛烈燃烧,散发出灼热的高温和刺眼的光芒。那些疯狂扑来的巨蚊,如同扑火的飞蛾,一头撞进火焰的范围,瞬间就被高温炙烤、引燃!
“噼啪!噼啪!噼啪!噼啪……”
如同炒豆子般的爆裂声密集地响起!那是巨蚊身体被火焰瞬间烧焦、爆裂的声音!无数燃烧着细小火焰的黑点如同骤雨般从空中坠落,砸在人的身上、马鬃上、地面上!空气中瞬间弥漫开一股浓烈的、令人作呕的焦糊味和蛋白质燃烧的恶臭!
火光范围之内,巨蚊如同被无形的墙壁阻挡,攻势为之一滞。然而,这恐怖的虫群仿佛无穷无尽!它们似乎被火焰彻底激怒,变得更加疯狂!前面的被烧死,后面的立刻悍不畏死地填补上来,形成一波又一波黑色的死亡浪潮,前仆后继地冲击着由火把构成的脆弱防线!火把的光芒在无数细小身体的疯狂撞击下剧烈摇曳,仿佛随时会被这黑色的潮水扑灭!
锐金卫们背靠着背,围成一个紧密的圆圈,拼命挥舞着火把,在周身形成一道道旋转的火墙。火把掠过皮肤,带来灼痛,但也将那些企图落下的巨蚊烧成灰烬。马匹被保护在圆圈中央,依旧焦躁不安地踏着蹄子,身上落满了烧焦的蚊尸。
“这样不行!会被耗死在这里!”
王猛一边挥舞火把,一边嘶声大喊,他的脸上、脖子上已经被叮咬出十几个红肿的大包,又痛又痒。
金葵面沉如水,他一边挥动火把驱赶蚊群,一边快速观察着四周。浓密的蚊群遮蔽了视线,但前方似乎,蚊群的密度稍低一些?他当机立断:
“王猛!带路!所有人,紧跟王猛!火把护住头脸和马匹!冲出去!离开这片区域!快!”
“跟我来!”
王猛大吼一声,不再固守原地,而是将手中两支火把舞成风车,一马当先,朝着他感觉蚊群稍薄的前方猛冲过去!他要用火把和速度,硬生生在这死亡虫海中撕开一条生路!
“冲啊!”
“跟上!”
锐金卫们发出决死的怒吼,不再吝惜马力,紧跟着王猛,疯狂地策马前冲!每个人都拼命挥舞着火把,将靠近的蚊群烧成一片片火雨。火把的光芒在高速移动中拉出长长的、摇曳的光带,如同在无边黑暗的虫海中挣扎前行的烈焰之舟!
马蹄践踏着地上厚厚的焦黑蚊尸,发出令人牙酸的“噗嗤”声。巨蚊组成的黑色浪潮依旧在疯狂地追击、扑咬,锐金卫们裸露的皮肤不断被突破防线的毒蚊叮咬。马匹的嘶鸣声、人的怒吼声、火把的燃烧声、蚊虫的嗡鸣和爆裂声……交织成一曲地狱般的逃亡乐章。
不知冲出了多远,仿佛经历了一个世纪般的漫长煎熬。
前方的巨蚊密度终于开始显着地降低!
那令人头皮发麻的“嗡嗡”声也渐渐被甩在了身后!
当最后几只悍不畏死追来的巨蚊被火把烧成灰烬,锐金卫们冲出了一片相对“干净”的区域。所有人都狼狈不堪,气喘吁吁,脸上、手上、脖颈上布满了红肿的、渗出黄色组织液的巨大蚊包,又痛又痒,苦不堪言。马匹身上也落满了焦黑的蚊尸碎屑,皮毛被汗水、泥浆和蚊血浸透,口吐白沫,显然到了强弩之末。
“停!停下!”
金葵的声音也带着一丝喘息。他勒住同样疲惫不堪的坐骑,举着火把环顾四周。
这时,他们才惊觉环境已然改变。
道路两旁的参天巨树,不知何时开始变得低矮了许多。虽然依旧茂密,但已经无法再完全遮蔽头顶的天空。
金葵抬起头。
只见在稀疏了许多的树冠缝隙之间,深邃、宁静、点缀着无数璀璨星辰的夜空,如同破碎的黑色天鹅绒幕布,缓缓地、毫无保留地展现在他们眼前。清冷的星光如同碎钻般洒落,照亮了众人劫后余生、疲惫不堪的脸庞,也照亮了前方似乎变得开阔起来的道路。
他们终于冲出了那片遮天蔽日、孕育着死亡虫群的原始密林核心区。然而,这开阔的星空并未带来丝毫的轻松。金葵的目光扫过队伍,看着手下们脸上痛苦的红肿和眼中残留的惊悸,再望向星光下延伸向未知黑暗的前路,他的眼神变得更加凝重。
胡庸的踪迹是否还在前方?这开阔之地,是希望的开始,还是……更致命陷阱的入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