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猛猛地吸了一口气,腮帮微微鼓起,口中的木哨发出一连串极其逼真、带着点惊慌失措意味的山雀鸣叫:
“叽叽喳喳!喳喳叽……”
这是约定的警示信号,顺着峡谷曲折的岩壁,迅速传递向深处。
片刻之后,峡谷入口处,响起了沉闷而富有节奏的马蹄声!那声音由远及近,敲打在湿滑的乱石上,发出“哒、哒、哒…”的脆响,在寂静的峡谷中回荡,格外清晰。
来了!不止一骑!
王猛屏住呼吸,将身体在岩缝中压得更低,仅露出一只锐利如鹰的眼睛,死死盯住谷口方向。
昏暗中,三个身披玄色札甲的身影,骑着同样覆盖着部分马铠的高大战马,缓缓踏入了鬼见愁峡谷的入口!当先一人,头盔下露出一张带着刀疤、眼神阴鸷的面孔,他勒住缰绳,警惕地扫视着两侧高耸的岩壁和谷底嶙峋的乱石。身后两人,一人手持骑弓,箭已搭在弦上,目光警惕地搜索着任何可疑的动静;另一人则背着一杆沉重的骑矛,矛尖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寒光。沉重的马蹄铁踏在石头上,溅起点点火星。
三人呈品字形,小心翼翼地驱马向前,速度不快,显然对这条险峻的峡谷也心存忌惮。他们很快接近了峡谷中段那道最狭窄的咽喉要道。
就在领头那名刀疤脸斥候的马头堪堪探入咽喉阴影的刹那!
“嗡——!”
一道尖锐到撕裂空气的厉啸,毫无征兆地从峡谷咽喉上方左侧、一块巨大悬石的后方猛然爆发!
那不是一支箭!而是三支!呈品字形,如同三道黑色的闪电,带着死神的狞笑,瞬间撕裂了峡谷的死寂!
目标极其精准——最前方刀疤脸斥候的坐骑!以及他身后左右两名斥候!
太快了!太近了!太突然了!
“噗!噗!噗!”
三声沉闷到令人牙酸的利器入肉声几乎同时响起!
“唏律律——!”
刀疤脸胯下的战马发出一声凄厉到极点的悲鸣,巨大的身躯猛地向前一栽!一支弩矢深深贯入它强健的脖颈,另一支则狠狠扎进了它前胸靠近心脏的位置!滚烫的马血如同喷泉般激射而出!巨大的冲力带着刀疤脸向前狠狠掼出!
他身后的两名斥候同样遭遇了灭顶之灾!左侧手持骑弓的斥候,一支弩矢精准地洞穿了他持弓的手臂,另一支则狠狠钉入了他的肋下!剧痛让他瞬间失力,骑弓脱手飞出!右侧背负骑矛的斥候更惨,一支弩矢直接射中他头盔与护颈的缝隙,狠狠贯入脖颈侧方!他连哼都没哼出一声,整个人如同被抽掉了骨头,软软地从马背上栽倒下去!
电光石火之间,三匹披甲战马,两匹轰然倒地,鲜血瞬间染红了身下的乱石!刀疤脸被死马压住了一条腿,发出痛苦的嘶吼,拼命挣扎。那名手臂中箭的斥候则摔落马下,捂着肋下的伤口,发出凄厉的惨叫。
“敌袭!有埋伏!”
刀疤脸睚眦欲裂,一边奋力想抽出被压住的腿,一边嘶声狂吼,同时猛地拔出腰间的弯刀,试图格挡可能再次射来的致命箭矢。
然而,伏击者的杀招,远不止这一波弩箭!
“轰隆!”
一声沉闷的巨响,伴随着无数碎石滚落的哗啦声,骤然从峡谷咽喉上方响起!
只见那几块卡在岩壁之间、如同獠牙般的巨大悬石,其中一块竟猛地松动、翻滚着坠落下来!目标,正是峡谷咽喉要道,以及下方挣扎的西岐斥候!
这绝非自然松动!悬石滚落的轨迹下方,赫然有几根被巧妙削断、用以支撑的粗大树干残骸!
“快闪开!”
刀疤脸魂飞魄散,顾不得被压住的腿,拼命向旁边翻滚!
巨大的悬石带着雷霆万钧之势轰然砸落!烟尘碎石冲天而起!
“啊——!”
那名手臂中箭、试图爬起来的斥候首当其冲,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惨叫,便被巨石连同他身下的坐骑一起,瞬间砸成了一滩模糊的血肉!
刀疤脸虽然拼命翻滚,躲开了巨石正下方的致命一击,但一条腿仍被滚落的巨石边缘狠狠擦过!清晰的骨裂声伴随着他凄厉的惨嚎响起!他的一条腿,以诡异的角度扭曲着,显然已经粉碎!
烟尘弥漫,碎石如雨点般落下。仅剩的一名斥候,也就是那个脖颈中箭、最先栽倒的,此刻竟还没死透!他倒在地上,身体剧烈地抽搐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破风箱声,鲜血不断从脖颈的箭孔和口中涌出,眼神已经涣散,离死只差一口气。
仅仅一个照面,三个精锐的西岐重甲游骑斥候,两死一重伤!伏击的精准、狠辣、无情,令人胆寒!
“嗖!嗖!嗖!”
烟尘尚未散尽,第二波致命的弩矢已然破空而至!这一次,目标更加明确——那个被巨石砸断了腿、在地上痛苦翻滚哀嚎的刀疤脸斥候!
“噗噗噗!”
三支弩矢,一支狠狠钉入他持刀的右臂,一支贯穿他的大腿,最后一支,则冷酷无情地射入了他的咽喉!
刀疤脸所有的挣扎和哀嚎戛然而止。他凸出的眼睛死死瞪着上方弥漫的烟尘,似乎至死都无法相信,自己竟然会在这条看似无人的峡谷里,以如此憋屈惨烈的方式结束生命。
峡谷中,只剩下巨石砸落后激起的烟尘在缓缓飘散,浓烈的血腥味混杂着尘土的气息,以及濒死战马无力的抽搐和最后那名斥候喉咙里越来越微弱的“嗬嗬”声。
死寂。比之前更加沉重的死寂,笼罩了鬼见愁峡谷的咽喉要道。
片刻之后。
峡谷上方左侧,那块巨大悬石的后方,几块伪装的苔藓和枯枝被轻轻拨开。马善沉静的面容显露出来。他手中,握着一把造型奇特、弓臂上缠绕着坚韧牛筋的强弩——正是山寨铁匠铺改良过的最新弩机!弩机旁,散落着几根被削断的、用以固定悬石的粗大木楔。
在他身后,赵吉和张奎脸色微微发白,手中的弩机弩弦还在微微震颤,显然刚才那致命的第二波攒射正是出自他们之手。两人看向马善的眼神,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敬畏。那悬石陷阱,正是马善提前勘察地形后,指挥他们用随身携带的短斧,极其隐蔽地削断了关键的支撑点,再用藤蔓牵引固定,只待时机一到,割断藤蔓,便是雷霆一击!
峡谷咽喉右侧上方,一处隐蔽的凹洞里,卫甲的身影也显露出来。他手中的弩机已经重新上弦,冰冷的箭镞依旧警惕地指向下方血腥的战场。
王猛则如同一只灵猿,正沿着陡峭的岩壁快速攀爬而下,直扑谷底!他的目标是那个唯一还有一口气、脖颈中箭的西岐斥候!
马善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扫过下方那片被鲜血和死亡浸透的乱石滩。确认三个目标都已失去反抗能力后,他对着卫甲和赵吉、张魁做了个手势——警戒,打扫战场!
王猛的动作快如闪电,几个纵跃便落到谷底。他避开还在抽搐的死马,几步便冲到那名倒毙的斥候身边。此人脖颈被弩矢贯穿,血如泉涌,瞳孔已经放大,只有出气没有进气,眼看就要断气。
“说!谁派你们来的?为什么重返李家坳枯井?!”
王猛半跪在地,一把揪住那斥候的衣领,声音如同寒冰刮骨,逼问道。他需要口供!需要知道西岐折返的真正目的!
那斥候身体猛地一颤,涣散的眼神似乎因为剧痛和死亡的恐惧而短暂地凝聚了一丝。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沾满血沫的嘴唇艰难地翕动着,似乎想说什么。
王猛将耳朵凑近。
“双头蛇……”
斥候的声音微弱如同蚊蚋,破碎得难以辨认。
“什么?说清楚!”
王猛厉声喝问,手上用力。
斥候的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一下,眼中的最后一点光芒彻底熄灭。头一歪,再无气息。
“该死!”
王猛恨恨地骂了一句,松开了手。最后几个字太模糊了,只能隐约分辨出“双头蛇”的词。双头蛇?那是什么?某种暗号?组织的名称?
他迅速在这名斥候的尸体上摸索起来。除了制式的札甲、弯刀、已经坏掉的骑弓和散落的箭矢,并无特别之物。他又快速检查了另外两具尸体,同样如此。没有文书,没有令牌,没有任何能表明特殊身份或任务的东西。
就在这时,上方警戒的卫甲突然发出一声急促而尖锐的山雀鸣叫!紧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声音短促而连续,充满了最高级别的警讯!
“啾啾啾!啾!啾啾!”
有情况!大批敌人靠近!
王猛猛地抬头,眼中寒光爆射!几乎同时,峡谷入口方向,传来了更加密集、更加沉重的马蹄声!如同闷雷滚动,敲打着峡谷的岩壁!
“哒哒哒哒哒……”
听声音,至少五骑以上!而且蹄声沉重,显然也是重甲!是刚才那三个斥候的接应小队!他们就在附近!
“上岩!快!”
峡谷上方,传来马善低沉而急促的命令,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王猛没有丝毫犹豫,如同受惊的豹子,猛地弹身而起,以最快的速度扑向最近的岩壁,手脚并用,疯狂地向上攀爬!
下方谷底,血腥的屠宰场散发着浓烈的死亡气息。三具尸体,两匹死马,破碎的甲胄,染血的巨石……如同一个精心布置的、等待新猎物踏入的修罗场。
密集的马蹄声如同催命的鼓点,越来越近,越来越响!峡谷入口处,昏暗中,五个同样身披玄甲、骑着高大战马的西岐重甲骑兵的身影,带着一股凶戾的杀气,猛然冲入了鬼见愁峡谷!
当先一骑,身形尤为魁梧,坐骑也格外雄壮。头盔下,一张如同刀削斧劈般刚硬的脸庞上,一双鹰隼般的眼睛在冲入峡谷的瞬间,瞳孔骤然收缩!
尸体!破碎的甲胄!染血的巨石!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扑面而来!他麾下最精锐的三个前锋斥候,此刻如同被碾死的虫子,以最惨烈的方式呈现在眼前!尤其是那具被巨石碾碎一半、血肉模糊的残骸!
“吁——!”
魁梧骑将猛地勒紧缰绳,胯下战马人立而起,发出一声暴躁的长嘶!巨大的冲势戛然而止。他身后的四骑反应同样迅捷,猛地带住马缰,沉重的马蹄在乱石滩上踏出刺耳的摩擦声和点点火星。
死寂!只有战马粗重的喘息和喷鼻声在狭窄的峡谷中回荡。五双眼睛,如同十把冰冷的刮刀,瞬间扫过这血腥的地狱,扫过每一具尸体,扫过巨石滚落的痕迹,扫过两侧陡峭狰狞的岩壁!
愤怒!如同岩浆般在胸腔里奔涌!但更多的,是骤然绷紧到极致的警惕和冰冷的杀意!敌人就在附近!就在这峡谷的绝壁之上!
“上弦!散开!搜!”
魁梧骑将的声音如同生铁摩擦,简短、冰冷、充满了嗜血的命令。没有任何废话,没有任何对同袍死亡的悲悯,只有最直接的战斗反应!他是百夫长乌木尔,西岐军中最悍勇的斥候头领之一!
“咔哒!咔哒!”
四名重甲骑兵的动作整齐划一,如同精密的杀人机器。沉重的骑弓瞬间从马鞍旁摘下,坚韧的弓弦被拉开的紧绷声令人牙酸,冰冷的箭镞在昏暗中闪烁着死亡的光芒。五骑瞬间散开,两人一组,呈扇形,背靠背,弓弦半开,锐利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死死锁定着两侧岩壁上任何一处可能藏匿敌人的阴影、石缝和凸起的怪石!战马不安地原地踏着碎步,铁蹄磕碰着石头,发出细碎而紧张的声响。
峡谷上方,左侧悬石后方。
马善紧贴着冰冷的岩壁,呼吸压得极低,如同冬眠的蛇。他的目光透过岩石缝隙,死死锁定着下方散开警戒、如同刺猬般竖起尖刺的五名重甲骑兵。太快了!对方的反应太快了!没有贸然冲入陷阱中心,没有因愤怒而失去理智,第一时间散开戒备,弓弩上弦!标准的斥候遇袭应对流程,冷酷而高效。
他微微侧头,用几乎不可闻的气音对紧贴在身后、脸色发白的赵吉和紧握着弩机的张魁下令:
“沉住气。等他们,移动。”
弩机已经重新上弦,冰冷的箭镞在黑暗中蓄势待发,但此刻,任何微小的动作都可能暴露位置。必须等对方在搜索中露出破绽!必须等王猛和卫甲就位!
右侧上方,卫甲藏身的凹洞里,他同样屏住了呼吸,强弩稳稳地架在岩石缝隙上,弩箭的锋镝死死瞄准着下方那个最为魁梧、显然是头领的乌木尔。手指扣在悬刀上,微微颤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高度紧张下肌肉的痉挛。他在等命令!等那一声令下!
而此刻的王猛,如同壁虎般紧贴在陡峭岩壁的中段!距离上方的安全岩缝,还有一丈多的距离!下方,那五名西岐骑兵冰冷的目光和上弦的弓弩,如同实质的芒刺,扎在他的背上!他甚至连呼吸都彻底屏住,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全身的肌肉绷紧到了极限,汗水混合着岩壁的湿气,浸透了粗麻衣襟。任何一个微小的晃动,都可能引来下方致命的攒射!他像一块没有生命的岩石,死死吸附在冰冷的岩壁上,不敢动,不能动!额角的青筋因用力而暴起,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死寂中,被拉长、扭曲。每一息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
谷底的乌木尔,鹰隼般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刮刀,一寸寸刮过两侧陡峭的岩壁。他看到了王猛攀爬时在湿滑岩壁上留下的新鲜刮痕!看到了左侧悬石后方,那片苔藓和枯枝伪装边缘一丝不自然的松动!看到了右侧凹洞里,弩箭金属箭镞在昏暗光线下那一点极其微弱的反光!
“左悬石后!右凹洞!放箭!”
乌木尔猛地一声暴喝,如同惊雷炸响!声音在峡谷中激荡出层层回音!
“嘣!嘣!嘣!嘣!嘣!”
五张强弓弓弦炸响的闷响连成一片!五支饱含愤怒与杀意的狼牙重箭,撕裂空气,带着凄厉的尖啸,如同五道黑色的闪电,瞬间射向乌木尔所指的两处目标!箭矢破空之声尖锐刺耳,瞬间撕碎了峡谷短暂的死寂!
“咄咄咄!”
两支重箭狠狠钉在左侧悬石后方的岩石上,火星四溅,碎石崩飞!巨大的冲击力震得岩石嗡嗡作响!马善猛地将头一缩,一块崩飞的碎石擦着他的头巾飞过!赵吉和张奎更是惊得魂飞魄散,死死趴在地上,碎石如同冰雹般砸落在他们背上!
“噗!”
一支重箭精准地射入卫甲藏身的凹洞入口,深深扎进他头顶上方不到半尺的岩壁里!碎石粉末簌簌落下!卫甲甚至能感受到那箭矢破空带起的劲风刮过脸颊!
另外两支箭则带着死亡的尖啸,直扑岩壁中段,王猛藏身的位置!
“王大哥!”
右侧上方的卫甲目眦欲裂,失声惊呼!
生死一瞬!
就在箭矢即将贯体的刹那,王猛那如同壁虎般吸附在岩壁上的身体,猛地爆发出非人的力量!他双脚在湿滑的岩壁上狠狠一蹬,腰腹发力,整个人如同离弦之箭,不是向上,而是极其冒险地向侧面横扑出去!
“嗤啦!”
一支重箭擦着他的肋下飞过,锋利的箭镞瞬间撕裂了他粗麻衣襟,带走一片皮肉,留下火辣辣的剧痛!另一支箭则“笃”地一声,狠狠钉入了他刚才藏身位置正下方的岩壁,箭尾兀自剧烈震颤!
王猛的身体在空中划过一道惊险的弧线,双手险之又险地抓住了侧面一块凸起的岩石!巨大的冲力让他手臂剧震,险些脱手!他死死抠住岩石边缘,指节因用力而发白,身体悬在半空,剧烈喘息着,冷汗瞬间浸透了全身!下方,乌木尔冰冷的目光如同跗骨之蛆,再次锁定了他这个移动的靶子!
“杀了他!”
乌木尔眼中杀机暴涨,厉声下令!两名弓骑兵瞬间调转箭头,冰冷的箭镞再次锁定了悬在半空、无处借力的王猛!
“放!”
马善冰冷如铁的命令,如同穿透混乱战场的无形利刃,骤然在左侧悬石后方响起!时机稍纵即逝,再等,王猛必死无疑!
“嗡!嗡!嗡!”
三把改良强弩弓臂弹回的沉闷震响几乎同时爆发!三道致命的黑线,带着积压已久的怒火与杀意,如同毒蛇出洞,撕裂空气,居高临下,直扑谷底!
目标——那两名正准备对王猛射出夺命箭矢的弓骑兵!以及,乌木尔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