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甲拖着受伤的脚踝,背着气息微弱的王猛,在暮色中艰难前行。黑狼在前引路,不时回头望来,幽绿的眼眸中满是忧虑。
脚下的每一步都像是踩在烧红的碳火上,左脚踝处传来的剧痛让卫甲额头上沁出细密的冷汗。他咬紧牙关,将背上王猛下滑的身体又往上托了托,粗糙的藤条深深勒进他肩头的旧伤,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王猛的气息微弱而滚烫,喷在他的颈侧,那灼热的温度让卫甲心中愈发沉重。连日来的逃亡、伤痛、饥饿,几乎耗尽了他们所有的力气。
黑狼走在前面几步远的地方,它肩胛处的伤口虽已神奇愈合,但长途跋涉的疲惫同样让它步履略显沉重。它不时停下来,回头望向卫甲,那双在暮色中泛着幽绿光芒的眸子里,清晰地映照出忧虑与警惕。它耸动着鼻翼,仔细分辨着空气中每一丝可疑的气味,耳朵机警地转动,捕捉着山林间最细微的声响。
天色迅速暗沉下来,林间的光线变得晦暗不明,远处山峦的轮廓开始模糊。夜行的鸟兽开始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为这片寂静的山林平添了几分未知的危险。他们必须尽快找到一个安全的过夜之处,否则,且不说可能存在的追兵,就是这山中的寒冷和潜在的野兽,也足以要了此刻状态极差的王猛的性命。
“再坚持一下,王猛……”
卫甲喘息着,更像是在对自己说。他强迫自己忽略脚踝处一波波袭来的痛楚,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前方昏暗的林地,寻找着任何可能提供庇护的地形。
就在他感觉体力即将耗尽,每一步都如同踩在棉花上时,一阵不同于寻常山风拂过树叶的声响,隐隐约约地传入他的耳中。
那声音初时极其微弱,混杂在晚风与虫鸣中,几乎难以分辨。但卫甲的敏锐听觉,立刻捕捉到了其中的异常——那不是溪流潺潺的轻柔,也不是山涧奔流的急促,而是一种更加低沉、更加雄浑、带着某种持续轰鸣的,水声!
有水源!而且很可能是瀑布!
有瀑布的地方,往往意味着地形复杂,可能存在能够藏身的岩缝或洞穴!
一股新的力气仿佛从疲惫的身体深处涌出。卫甲精神一振,侧耳仔细倾听,试图分辨那水声传来的确切方向。
“黑狼!”
卫甲低声唤道,朝着水声传来的大致方位指了指。
黑狼立刻会意,它不再沿着之前的路径前行,而是转向左侧,鼻翼翕动得更快了,显然也捕捉到了空气中增强的水汽和那独特的轰鸣声。它放慢脚步,引导着卫甲,小心翼翼地朝着声音来源靠近。
脚下的地势开始出现细微的变化,不再是单调的上坡,而是出现了向下的缓坡,地面的植被也变得更加茂密,出现了大片大片的蕨类植物和低矮的灌木。空气中水汽愈发浓郁,带着一股清新的、略带腥甜的泥土气息。
他们拨开层层叠叠的、带着锯齿边缘的肥大叶片,深一脚浅一脚地前行。卫甲的裤脚很快被露水和植物上的残留雨水打湿,冰冷地贴在皮肤上。脚踝的伤痛在湿滑崎岖的路面上被一次次牵动,让他忍不住倒吸凉气,但他死死咬住牙关,一声不吭,目光紧紧跟随着前方黑狼那灰色的、在愈发昏暗的光线下几乎与环境融为一体的身影。
终于,在穿过一片格外茂密、几乎让人窒息的竹林后——那些修长的竹竿在暮色中如同无数矗立的鬼影,竹叶相互摩擦,发出沙沙的轻响——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
首先感受到的,是扑面而来的、更加充沛的水汽,如同细密的冷雾,瞬间润湿了他们的脸颊和衣衫。紧接着,那低沉的轰鸣声陡然放大,变得震耳欲聋,仿佛一头巨兽在不远处咆哮。
只见前方不远处,一道宽约三丈的瀑布,如同一条银白色的匹练,从十余丈高的赭褐色崖壁上垂直垂落!崖壁并非完全光滑,上面布满了斑驳的苔藓和顽强生长着的几丛矮树、杂草。瀑布的水量并不算特别丰沛,并未完全覆盖整个崖壁,而是分成几股主要的水流和一些细小的分叉,这使得它少了几分绝对的力量感,却多了几分灵动的姿态。
水流撞击在下方的潭水中,发出持续不断的、沉闷而有力的轰鸣,溅起无数细碎的白沫。潭水看起来颇深,呈现一种幽深的碧绿色,在四周昏暗的光线下,仿佛一块巨大的、未经雕琢的墨玉。潭边散落着大小不一的、被水流冲刷得光滑圆润的巨石。
此刻,夕阳的最后一点余晖恰好从西侧山峦的缝隙间投射过来,金红色的光芒斜斜地打在瀑布飞溅的水珠上,奇迹般地勾勒出一道若隐若现、色彩淡雅的虹霓!那虹霓如同架设在瀑布与深潭之间的一座梦幻桥梁,虽然转瞬即逝,却为这雄浑而略带荒蛮的景象,注入了一丝神圣而瑰丽的色彩。
眼前的景象让疲惫不堪的卫甲也出现了片刻的失神。但他很快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锐利的目光如同最精细的篦子,迅速扫过瀑布、深潭以及四周的环境。
“在这里歇息片刻。”
卫甲哑声道,声音几乎被瀑布的轰鸣淹没。他小心翼翼地选择了一块靠近竹林边缘、相对干燥平坦的巨石,准备将背上的王猛放下。
就在他弯腰,准备卸下重负的瞬间,他的动作猛地一顿!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般,死死地盯住了瀑布的后方!
由于角度和光线的巧合,透过那并非完全密实的水帘,他隐约瞥见瀑布后方那湿润的、颜色深暗的岩壁上,似乎有一片区域的颜色明显较浅,而且,那片区域的轮廓,似乎向内凹陷!
那不是天然岩石连续的纹理!那更像是一个洞口的阴影!
心脏骤然加速跳动,一股混合着惊讶与希望的热流瞬间冲上头顶。他稳住心神,眯起眼睛,更加仔细地观察。水幕摇曳,光影变幻,那凹陷的轮廓时隐时现,但他几乎可以确定——瀑布后面,别有洞天!
“黑狼!”
卫甲压抑着激动,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朝着瀑布的方向用力指了指,
“去看看!小心!”
黑狼立刻明白了卫甲的意图。它没有丝毫犹豫,矫健的身躯从巨石上一跃而下,四爪轻盈地落在潭边的鹅卵石上,没有发出太大的声响。它并没有立刻冲向瀑布,而是先警惕地环顾四周,竖起耳朵,翕动鼻翼,确认附近没有其他危险的气息。
片刻后,它才迈开步子,小心翼翼地踏入齐膝深的冰凉潭水中。水面被它搅动,荡开一圈圈涟漪。越靠近瀑布,水势带来的冲击感越强,飞溅的水沫如同细雨般笼罩着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