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秦可卿换上一袭靛青色直裰,将满头青丝绾成书生髻,对着铜镜往脸上又扑了些许锅灰。
镜中人眉目如画,即使刻意扮丑,也掩不住那股子天生的风流韵致。
少奶奶,今日还要去衙门么?
宝珠捧着热毛巾站在一旁,眼中满是担忧。
秦可卿接过毛巾擦了擦手:往后莫要再唤我少奶奶了。
她顿了顿,声音轻得像一片雪花落地,宁国府的少奶奶已经死了。
推开房门,冬日的寒气扑面而来。
秦可卿不由得缩了缩脖子,却见院中陆远早已等候多时。
他今日换了一身墨蓝色飞鱼服,腰间绣春刀在晨光中泛着冷冽的金属光泽。
秦先生起得早。
陆远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递过一个油纸包,趁热吃,羊肉馅的。
纸包里是两个刚出炉的胡饼,热气腾腾,香气直往鼻子里钻。
秦可卿接过时指尖不小心碰到了陆远的手背,像被火烫了似的连忙缩回。
多谢大人。
她低头咬了一口,酥脆的饼皮在齿间碎裂,滚烫的肉汁溢满口腔。
有多久没吃过这样简单却温暖的食物了?
在宁国府,早膳总是摆满一桌子的山珍海味,却冷冰冰的没有一丝人气。
陆远翻身上马,朝她伸出手:今日事务繁忙,骑马快些。
秦可卿犹豫片刻,还是将手递了过去。
陆远的手掌宽厚有力,轻轻一带就将她拉上马背。
她刻意保持着距离,后背却仍能感受到对方胸膛传来的温度。
坐稳了。
陆远一夹马腹,骏马便如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
寒风呼啸而过,秦可卿下意识地往后靠了靠,立刻被一股清冽的沉水香气息包围。
这香气与贾蓉身上那股浓烈的龙涎香截然不同,干净得像是雪后松林。
————
锦衣卫衙门今日格外忙碌,穿飞鱼服的校尉们进进出出,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紧张气息。
秦可卿跟着陆远穿过重重院落,来到一间僻静的值房。
你先在此处整理昨日的案卷。
陆远从怀中取出一把黄铜钥匙递给她,书架第三格有本案牍大全,可作参考。
秦可卿刚接过钥匙,就听见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陆大人!指挥使大人急召!
一个年轻校尉气喘吁吁地跑来,说是有要事相商。
陆远眉头微蹙,对秦可卿低声道:我去去就回。
指挥使值房内,庞有年正背着手在窗前踱步。
见陆远进来,他立刻迎上前:远之啊,有个棘手的案子非你不可。
请大人示下。陆远抱拳行礼。
庞有年叹了口气,从案上取过一份奏折:户部侍郎周德润贪墨案,皇上震怒,命锦衣卫彻查。谁知那厮昨日在诏狱中畏罪自尽了,三十万两赃银下落不明。
陆远接过奏折快速浏览,上面朱批鲜红如血:着锦衣卫限期十日,追回赃银,否则严惩不贷!
周府都翻遍了,就差掘地三尺。
庞有年搓着手指上的翡翠扳指,眼中精光闪烁,皇上给的压力太大,本官思来想去,唯有你能解此困局。
陆远垂眸沉思。
他心知庞有年这是在甩锅,若办成了是指挥使用人有方,办不成就是他陆远办事不力。
但这也是个机会——在系统商城里,正好有他需要的东西。
下官愿效犬马之劳。
陆远郑重道,不过需要周府的地契图纸,以及...全权处置之权。
庞有年眯起眼睛打量他片刻,突然大笑:好!就依你!
他从抽屉取出一枚铜牌拍在桌上,持此令可调动北镇抚司所有名校尉,三日内我要见到那三十万两银子!
回到值房,陆远见秦可卿正伏案疾书,一缕青丝从鬓角垂下,在宣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
听到脚步声,她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欣喜。
大人回来了。
陆远点头,从袖中取出周府地契铺在桌上:今日不去审案了,随我去趟周府。
秦可卿凑近看那图纸,发梢不经意间扫过陆远的手背。
她慌忙后退半步,耳根微微泛红:民...在下对查案一窍不通,恐怕帮不上忙。
你心细如发,正是我需要的人才。
陆远收起图纸,忽然压低声音,况且,这案子背后牵扯甚广,我需要一个信得过的人在身边。
秦可卿心头一颤。
信得过?
他们相识不过数日,他竟如此信任她?
半个时辰后,周府大门前。
这座五进宅院朱漆剥落,门可罗雀,早已不复昔日的煊赫。
二十名锦衣卫校尉列队等候,见陆远下马,齐刷刷抱拳行礼:参见大人!
陆远摆手示意免礼,转向为首的赵烈:都搜过哪些地方了?
回大人,书房、卧房、库房都翻遍了,连假山池塘都捞过,一无所获。
赵烈愁眉苦脸地汇报。
陆远环顾四周,目光在院中一棵老槐树上停留片刻:取铁锹来,把这树周围挖开。
校尉们面面相觑,但还是依言动手。
秦可卿站在廊下,看着陆远在院中踱步,时而蹲下捻起一撮土嗅闻,时而用刀鞘轻敲地面,举止怪异却自有一番章法。
挖了约莫三尺深,仍不见任何银两踪迹。
校尉们已经汗流浃背,有人开始小声抱怨。
大人,是不是判断有误?赵烈擦着汗问道。
陆远不答,借袖口遮掩从系统商城兑换出金属探测器。
那是一个巴掌大的黑色圆盘,中心嵌着一枚透明水晶。
他假装整理靴子,将探测器贴在地面,水晶立刻泛起微弱的蓝光。
继续挖,再深两丈。
陆远指向槐树西北方三步处,语气笃定。
校尉们将信将疑,但还是挥锹继续。
秦可卿注意到陆远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个古怪物件,正想细看,却见他已将其收入袖中。
的一声,某人的铁锹碰到了硬物。
众人精神一振,加快挖掘速度。
很快,一口包着铁皮的樟木箱露出地面,箱体上还缠着层层油布。
四名校尉合力将箱子抬出地坑。
箱子不大,却异常沉重,落地时发出沉闷的金属碰撞声。
陆远亲自解开油布,掀开箱盖——白花花的银锭整齐码放,上面还压着一叠银票。
阳光照在银锭上,反射出刺目的光芒,晃得人睁不开眼。
天爷!真让大人找着了!赵烈惊呼出声。
校尉们纷纷围上来,看向陆远的眼神充满敬畏。
秦可卿站在人群外围,心中惊涛骇浪。
五六尺深的地下,他是如何精准定位的?
陆远清点完毕,高声道:白银二十万两,银票十万两,与账目相符。
说着,却暗中将一叠银票滑入袖中。
秦可卿恰好看到这个动作,心头一跳,连忙移开视线。
大人真乃神人也!
赵烈由衷赞叹,这藏银之处如此隐蔽,大人是如何发现的?
陆远淡然一笑:槐树周围泥土颜色略深,且蚁穴分布异常,显然近期被动过。
他转向众人,今日之事,任何人不得外传,违者军法处置!
回衙门的路上,秦可卿与陆远共乘一骑。
暮色四合,长街两侧的灯笼次第亮起,在雪地上投下摇曳的光影。
大人...
秦可卿犹豫许久,还是低声道,方才那叠银票...
陆远身体一僵,随即放松下来:你看见了?
他声音平静,听不出喜怒。
在下什么都没看见。秦可卿攥紧了缰绳,指节发白。
陆远忽然轻笑一声,温热的气息拂过她耳畔:你很聪明。
他从怀中取出那叠银票塞进她手里,收好,这是你的封口费。
秦可卿如捧炭火,差点将银票扔出去:我不能要!
不是给你的。
陆远语气转冷,冯渊的妹妹明日到京,这些钱足够她下半生衣食无忧。你既参与此案,就该知道银子去了何处。
秦可卿这才明白他的用意,心中愧疚顿生:是我误会大人了...
无妨。
陆远的声音柔和下来,在这吃人的世道,多一分戒心不是坏事。
马蹄声哒哒,两人一时无话。
秦可卿偷偷抬眼,看见陆远轮廓分明的侧脸被灯火镀上一层金边,眉宇间的肃杀之气淡去了许多,竟显出几分书卷气来。
大人今日用的那个黑色圆盘...她终究按捺不住好奇。
陆远眸光一沉:你果然看见了。
他沉默片刻,忽然问道,你信这世上有鬼神么?
秦可卿一怔:大人是说...
那是我师父传的寻宝罗盘,能感应地气。
陆远信口胡诌,此事若传出去,怕是要被当作妖人烧了。
秦可卿连忙摇头:我绝不会说出去!
她顿了顿,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大人救我于水火,我...我怎会害你...
陆远没有回应,但秦可卿感觉到,他握缰绳的手似乎收紧了几分。
回到陆府已是戌时。
秦可卿刚下马,就听见腹中传来一声轻响,顿时羞得面红耳赤。
陆远忍俊不禁:饿了吧?我让厨房备了火锅。
花厅里,铜锅炭火正旺,鲜红的汤底咕嘟咕嘟冒着泡。
桌上摆满了薄如蝉翼的羊肉片、嫩豆腐、时蔬和菌菇,还有一壶烫好的黄酒。
这是...秦可卿从未见过这样的吃法。
蜀中传来的火锅。
陆远给她斟了半杯酒,冬日里吃最是暖和。
秦可卿小心地夹起一片羊肉涮了涮,蘸了酱料送入口中。
麻辣鲜香瞬间在舌尖炸开,呛得她咳嗽起来,眼泪都出来了。
陆远连忙递上茶水:第一次吃会不习惯...
好吃!
秦可卿抹着眼泪,却露出了这些天来第一个真心的笑容,比宁国府那些华而不实的菜肴强多了。
酒过三巡,秦可卿双颊绯红,眼中水光潋滟。
她本就生得极美,此刻微醺之态更是娇艳不可方物。
陆远看得有些出神,连忙低头喝酒掩饰。
大人今日在周府...
秦可卿借着酒劲问出心中疑惑,为何要私藏那些银票?以大人的本事,何须贪这点小钱?
陆远放下酒杯,目光灼灼地看着她:若我说,是为了扳倒更大的贪官,你信么?
秦可卿心头一震。
她想起贾珍书房里那些来路不明的古董字画,想起宁国府库房里堆积如山的绫罗绸缎...
我信。
她轻声道,大人与我见过的所有官都不一样。
陆远突然伸手,轻轻拭去她唇角的一点酱汁。
这个亲昵的动作让两人都愣住了。
秦可卿屏住呼吸,看着陆远的脸在灯光下越靠越近...
大人!
赵烈的声音突然在门外响起,指挥使派人来传话,说皇上龙颜大悦,要重赏大人!
旖旎的气氛瞬间消散。
陆远收回手,起身时又恢复了那个冷峻的锦衣卫千户形象:知道了,我这就去。
他走到门口,回头看了眼呆坐的秦可卿,轻声道:明日冯婉到京,你与我同去接她。今晚...早些休息。
秦可卿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手不自觉地抚上刚刚被触碰的唇角,心头涌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