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顺王府的沉香阁内,一缕青烟从鎏金狻猊炉中袅袅升起。
赵侧妃伏在织锦软榻上,哭得梨花带雨,鬓边一支金累丝嵌宝石步摇随着抽泣轻轻晃动。
王爷!您可得为妾身做主啊!
她抬起泪眼,精心描绘的远山眉已哭花了几分,德宝不过是与那陆家姨娘说了几句话,那陆远就当街拔刀,将人押去了诏狱!这分明是不把王爷您放在眼里!
忠顺王爷斜倚在紫檀木雕螭龙纹罗汉床上,手中把玩着一对和田玉貔貅,眉头微蹙。
他年约四旬,面容白净,一双狭长的凤眼半阖着,看似慵懒却暗藏锋芒。
身上一件绛紫色团龙纹常服,腰间玉带上悬着的羊脂玉佩随着他转玉貔貅的动作轻轻晃动。
你那弟弟什么德行,当本王不知道?王爷声音不紧不慢,却让赵侧妃的哭声戛然而止,上月强占城南李秀才家的女儿,上上月当街纵马踏伤老妇,这些烂账,哪一桩不够他喝一壶的?
赵侧妃脸色一白,涂着丹蔻的手指紧紧攥住王爷的衣袖:可...可那都是些贱民...德宝毕竟是王府的人,陆远这般作为,岂不是打王爷的脸?
王爷手中玉貔貅地一碰,眼神陡然锐利起来。
他自然明白这个道理——赵德宝再不堪,也是他忠顺王府的姻亲。
陆远当街拿人,确实有损王府颜面。
高福。王爷唤了一声。
立在珠帘外的管家立刻躬身进来。
这是个五十出头的精瘦男子,一身靛青色杭绸直裰,面容刻板如刀削,唯有一双眼睛透着精明的光。
老奴在。
去锦衣卫走一趟,把赵德宝带回来。王爷将玉貔貅往案几上一丢,告诉陆远,人我领回去自会管教,不劳他锦衣卫费心。
高管家眼中精光一闪:若是那陆远不肯放人呢?
王爷冷笑一声,从袖中抽出一封信笺丢过去:那就让他看看这个。
赵侧妃见状,立刻破涕为笑,娇软地倚进王爷怀里:王爷英明!
高管家躬身退出沉香阁,他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快步向府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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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卫北镇抚司衙门内,陆远正在翻阅赵德宝的案卷。
阳光透过窗棂,在他冷峻的侧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他今日穿了一身玄色织金飞鱼服,腰间鸾带上的绣春刀泛着寒光,整个人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剑。
大人,忠顺王府的高管家求见。一名校尉在门外禀报。
陆远指尖在案卷上轻轻一点,眼中闪过一丝了然:让他进来。
高管家迈着方步走入值房,先是规规矩矩行了一礼:陆大人安好。老奴奉王爷之命,特来领回赵公子。
陆远不动声色地合上案卷:高管家远道而来,先请用茶。
一旁的小旗立刻奉上茶盏。高管家接过却不饮,只是放在一旁:陆大人,明人不说暗话。赵公子年少气盛,若有冲撞之处,王爷自会管教。还请大人行个方便。
陆远端起茶盏轻啜一口,茶烟氤氲中他的神色愈发难测:高管家,赵德宝当街调戏官眷,扰乱治安,证据确凿。按《大明律》,当杖六十,徒一年。本官依法办案,何来行方便一说?
高管家眼角抽了抽,从袖中取出王爷的信笺:陆大人,王爷亲笔。您看看再说?
陆远接过信笺,展开一看,上面只有寥寥数语,却盖着忠顺王的金印。
他目光在二字上停留片刻,嘴角微扬——这是王爷开出的条件,三张盐引,价值不下万两。
王爷厚爱,下官心领了。陆远将信笺推回去,只是国法如山,恕难从命。
高管家脸色骤变,猛地站起身:陆远!你别不识抬举!王爷给你脸面,你竟敢——
高管家!陆远一拍桌案,声音不大却让高管家浑身一颤,这里是锦衣卫衙门,不是忠顺王府的后花园!
值房外,几名锦衣卫已手按刀柄,目光如电。
高管家环顾四周,额上渗出细汗,强压怒火道:陆大人,您可想清楚了?为了一个姨娘,得罪王爷,值得吗?
陆远眼中寒光乍现:赵德宝当街羞辱的,是我陆远的女人。
高管家气得胡子直抖,好,好得很!陆大人既然铁了心要与王爷作对,那就别怪老奴没提醒您——这京城的天,可不是您一个锦衣卫佥事能顶得住的!
陆远起身送客:不送。
高管家愤然甩袖而去,走到门口又回头阴恻恻道:陆大人,咱们走着瞧!
待高管家走远,一直站在旁边的总旗周镇凑上前:大人,这下可把忠顺王得罪狠了...
陆远重新翻开案卷:怕了?
周镇挺直腰板:属下跟着大人,刀山火海也闯得!
陆远唇角微勾:去准备一下,我要亲自审赵德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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诏狱深处,潮湿的空气中弥漫着血腥与霉味。
火把的光亮在石壁上投下扭曲的影子,仿佛无数张牙舞爪的鬼魅。
赵德宝被铁链锁在刑架上,早已没了当街调戏宝钗时的嚣张。
他华贵的锦袍沾满污渍,脸上还有一道鞭痕,正惊恐地看着四周刑具。
铁门一声打开,陆远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他背光而立,玄色官服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唯有腰间绣春刀反射着冰冷的光芒。
陆...陆远!赵德宝声音发颤,你敢动我,我姐姐不会放过你的!
陆远缓步走近,靴子踏在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回响。
他在赵德宝面前站定,伸手抬起对方的下巴: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赵德宝眼神闪烁:不...不就是你们锦衣卫的大牢...
陆远声音轻柔,却让赵德宝浑身发抖,这是诏狱。进了这里的人,不死也要脱层皮。
他一挥手,两名力士立刻搬来一套拶指刑具。
赵德宝见状,顿时面如土色:你...你要干什么?我姐夫是忠顺王!
陆远慢条斯理地戴上鹿皮手套:赵德宝,弘治十四年强占城南李秀才之女,致其投井自尽;弘治十五年当街纵马,踏伤老妇张氏,不治身亡;弘治十六年...
他一桩桩数来,赵德宝的脸色越来越白:你...你怎么知道...
招了吧。陆远示意力士上刑,少受些苦。
你敢!赵德宝拼命挣扎,我姐夫——
啊——!!
惨叫声在牢房中回荡。
不过半盏茶时间,赵德宝就瘫软如泥,涕泪横流地画了押。
陆远看着供词上鲜红的手印,耳边响起系统的提示音:【惩奸除恶任务完成,获得300积分,当前积分850。】
他眼中闪过一丝满意,对周镇道:把供词抄送三份,一份存档,一份送按察司,一份...
他顿了顿,送忠顺王府。
周镇瞪大眼睛:大人,这...
陆远冷笑:他不是要人吗?我连罪证一并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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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顺王府的书房内,一只青花瓷杯被狠狠砸在地上,碎片四溅。
好个陆远!王爷面色铁青,手中供词已被攥得不成样子,这是要跟本王撕破脸了!
高管家跪在地上,额头紧贴地面:王爷息怒!那陆远嚣张至极,老奴去时,他连杯茶都没让喝完就...
赵侧妃在一旁哭得几乎背过气去:王爷!德宝他从小娇生惯养,哪受得了诏狱的酷刑啊!您快救救他吧!
王爷烦躁地挥退侧妃,在书房来回踱步。
窗外暮色渐沉,如同一头困兽。
去请刘阁老过府一叙。王爷突然停下脚步,另外,查查陆远最近在办什么案子,有什么把柄。
高管家小心翼翼地问:那赵公子...
王爷眼中闪过一丝阴鸷:让他吃些苦头也好。等本王料理了陆远,自然能把他全须全尾地捞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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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府内,宝钗正对着铜镜卸妆,忽听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姑娘!莺儿慌慌张张跑进来,出大事了!听说大人把忠顺王的小舅子打了板子,还递了折子到御前!
宝钗手中的玉簪地掉在妆台上。她猛地转身:大人回来了吗?
刚进府门,往书房去了。莺儿压低声音,晴雯姑娘那边派人来说,让您劝劝大人,忠顺王不是好惹的...
宝钗匆匆披上一件藕荷色斗篷就往书房赶。
穿过回廊时,她看到府中下人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窃窃私语,见到她又立刻散开,空气中弥漫着紧张的气息。
书房内,陆远正在灯下写奏折。
听到门响,他头也不抬:进来。
宝钗轻轻推开门,看到陆远冷峻的侧脸在烛光下如刀削斧刻,不由心头一颤:大人...
陆远笔锋一顿,抬头见是她,神色柔和了几分:这么晚了,怎么还没歇息?
宝钗走到案前,看到他手边放着的赵德宝供词,咬了咬唇:妾身听说...大人今日...
担心我得罪忠顺王?陆远放下毛笔,伸手将她拉到身边。
宝钗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血腥气,心中一紧:大人受伤了?
不是我的血。陆远轻描淡写,却让宝钗更觉不安。
她鼓起勇气,轻声道:忠顺王势大,大人何必为了妾身...
不只是为你。陆远打断她,手指抚过她微凉的脸颊,赵德宝作恶多端,早该伏法。我陆远既然穿这身飞鱼服,就不能视而不见。
宝钗望进他坚定的眼眸,忽然明白了什么。
她深吸一口气,握住陆远的手:妾身明白了。无论发生什么,妾身都与大人共进退。
陆远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化为笑意:不怕?
宝钗诚实地说,却又挺直了腰背,但更怕辜负大人的信任。
陆远心头一热,正欲说什么,忽听外面周镇急声禀报:大人!刚收到消息,忠顺王连夜进宫了!
陆远神色一凛,起身时已恢复那副冷峻模样:备马,我要去趟指挥使大人府上。
宝钗连忙取来他的披风,仔细系好:大人万事小心。
陆远在她额间落下一吻:等我回来。
看着陆远大步离去的背影,宝钗攥紧了手中的帕子。
窗外,一轮冷月高悬,将陆府的青砖黛瓦照得森然。
她忽然有种预感,这场风波,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