砚知堂的内间总比前堂暗些,午后的阳光穿过雕花窗棂,落在堆着旧书的书架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像撒了把碎金子。
苏砚坐在靠窗的木桌前,手里捧着老周给的《1943年城区异闻录》,书皮粗糙的触感蹭过指尖,带着陈年纸张特有的脆意——
稍微用力翻页,都怕把纸页扯碎。
她小心翼翼地翻开夹着书签的那一页,书页泛黄得厉害,边缘卷着毛边,上面的竖排毛笔字有些地方已经晕开,得凑得近些才能看清。
苏砚屏住呼吸,逐字逐句地读着,眼睛越睁越大,指尖下意识地攥紧了书页——
“民国三十二年秋,城西阁楼有女缢亡,穿红衣,死前曾往照片上画‘诡符’,邻里说她丈夫是‘搞实验的’,缢亡后丈夫连夜搬走,再也没出现。”
“民国三十二年”就是1943年,和陈瑶说的太奶奶去世年份一致;
“城西阁楼”
“穿红衣”
“自缢”,每一个信息都和那张旧照片、和陈瑶的话严丝合缝;
还有“死前曾往照片上画‘诡符’”——
苏砚立刻想到照片右下角那个扭曲的影缝符号,原来那就是邻里口中的“诡符”!
最让她心惊的是“丈夫是‘搞实验的’”这句话。
她想起修复照片时触发的影像,红衣女人反复念叨“他又去实验室了”,那个“他”,显然就是她的丈夫。
而“搞实验”“实验室”,又和母亲笔记里的“影缝”、老周说的“不光彩的事”隐隐勾连在一起,像一张慢慢收紧的网,将几十年前的往事和现在的线索缠在了一起。
“原来真的是她……”
苏砚低声呢喃,手指轻轻抚过“穿红衣”三个字,仿佛能透过泛黄的纸页,看到那个站在阁楼窗边的女人,穿着绣金红衣,眉眼间带着化不开的沉郁。
她忽然明白,为什么陈瑶会梦到太奶奶说“照片没修好”——
或许不是照片没修好,是照片里藏着的秘密,还没被人发现。
苏砚合上书,指尖在封面上的“1943”上轻轻敲着,脑子里乱糟糟的。
她需要确认“城西阁楼”的具体位置,说不定找到阁楼,就能找到更多关于影缝、关于红衣女人丈夫的线索,甚至可能和母亲的失踪有关。
她重新翻开书,想看看有没有更详细的地址记载,目光却落在了书页空白处——
那里有几行淡淡的铅笔字,字迹很轻,像是怕被人发现似的,写得格外用力,笔画边缘有些模糊,却能看清是“实验=执念,别碰阁楼的木梁”。
苏砚的心跳漏了一拍。
这是老周的笔迹!
她见过老周在铺子里写价签,笔画粗重,转折处带着点刻意的顿笔,和这几行铅笔字的风格一模一样。
老周为什么要在书里写这个?他明明知道这本书会给她,却不直接说,反而用铅笔偷偷写在空白处,是怕被别人看到,还是有别的顾虑?
“实验=执念”——这五个字像根细针,扎进苏砚的心里。
实验和执念,怎么会画等号?
难道影缝的“实验”,就是和“执念”有关?
是像她一样,能读取旧物里的执念,还是……在利用执念做什么?
后面那句“别碰阁楼的木梁”更让她疑惑。
老周为什么特意提醒她别碰阁楼的木梁?
木梁上藏着什么?
是和红衣女人的自缢有关,还是藏着什么危险的东西?
联想到异闻录里说红衣女人是在阁楼缢亡的,木梁说不定就是她自缢的地方,老周的提醒,是担心她遇到危险,还是怕她发现木梁上的秘密?
苏砚放下书,抬头看向桌对面的修复台——
那张红衣女的照片还放在软布上,阳光刚好落在照片上女人的脸上。
她忽然觉得,照片里红衣女人的眼睛,好像和刚才不一样了——
之前看的时候,女人的眼神是沉郁地落在镜头外,可现在,那眼神像是微微转了个方向,朝着西巷的方向,也就是异闻录里说的“城西阁楼”的位置。
是错觉吗?
苏砚揉了揉眼睛,再仔细看——
照片还是那张照片,女人的眼睛依旧是黑白的,没有任何变化。
可刚才那一瞬间的感觉太真实了,像是女人真的在看着阁楼,在提醒她什么,又像是在警告她别靠近。
她想起李婶说的“陈家姑娘说,夜里看照片,总觉得红衣女人的眼睛在动”,之前她还觉得是陈瑶吓着了,可现在,她自己也产生了这样的错觉,难道这张照片真的有什么诡异之处?
还是因为她知道了太多关于红衣女人的事,才会产生这样的心理作用?
苏砚站起身,走到修复台前,轻轻拿起照片。
指尖刚碰到照片边缘,又传来一阵熟悉的寒意,比之前更淡些,却更清晰,像是有个细微的声音在耳边轻轻说“别去”。
她握紧照片,心里的疑惑越来越深:阁楼到底在哪里?
木梁上藏着什么秘密?影缝的实验和执念到底有什么关系?
她走到窗边,推开一点窗户,看向西巷的方向——
巷口的青石板路延伸向远处,尽头被一排老房子挡住,看不到异闻录里说的“城西阁楼”。
但她知道,只要顺着西巷一直走,肯定能找到那座荒废的阁楼。
老周的提醒还在耳边——
“别深查红衣的事,对你妈不好”
“别碰阁楼的木梁”。
可她不能停,她想知道母亲失踪的真相,想弄清楚影缝到底藏着多少秘密,哪怕前面有危险,她也得走下去。
苏砚把照片放回修复台,重新拿起那本《异闻录》,小心翼翼地夹回书签,放进抽屉里锁好。
她决定,明天就去西巷找那座阁楼,不管木梁上藏着什么,她都要去看看——
或许,那里藏着解开所有谜团的钥匙。
窗外的阳光慢慢西斜,内间的光线越来越暗,修复台上的照片渐渐融入阴影里,只有红衣女人的轮廓,还隐约透着点鲜活的艳,像一团凝固在纸上的火,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诡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