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屏住呼吸,侧耳听着。
几秒钟后,下面又传来一声“咚”,比刚才更响,更清晰,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焦躁地撞击着什么,带着一种被困住的绝望。
冷汗顺着苏砚的后背慢慢渗出来,她下意识地摸向口袋里的铜扣,冰凉的金属触感让她稍微冷静了一点。
她刚想弯腰捡起地上的石子,再敲一次试试,身后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不是她踩在杂草上的“咯吱”声,而是鞋底蹭过水泥地面的“沙沙”声,缓慢,又带着一种刻意的轻。
苏砚的身体瞬间僵住,汗毛都竖了起来。
她没有回头,眼睛紧紧盯着前方的水泥地面,耳朵却捕捉着身后的动静——
脚步声停在了厂房门口,距离她大概有十几米远,不远不近,刚好能将她的身影完全笼罩在视线里。
她能感觉到,有一道目光落在自己的后背上,带着审视,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恶意,像冰冷的蛇,慢慢缠上来。
苏砚深吸一口气,手指悄悄攥紧了手里的塑料瓶,缓缓地、缓缓地转过身。
厂房门口站着一个人,戴着一顶深灰色的鸭舌帽,帽檐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只能看到一点线条紧绷的下颌,和一只握着黑色袋子的手——
袋子是帆布的,洗得发白,边角处磨出了毛边,不知道里面装着什么,沉甸甸地垂在身侧。
那人穿着一件黑色的长袖外套,袖口挽到小臂,露出手腕上一块老旧的机械表,表盘上的玻璃已经裂开了一道缝。
他就那样站在那里,背对着外面的阳光,整个人都浸在厂房门口的阴影里,像一幅没有上色的剪影,安静得可怕。
苏砚和他对视着——虽然她看不清他的眼睛,但她能确定,他正在看着自己,而且看了很久,久到她的手心都冒出了汗。
空气像是凝固了,只有风穿过厂房的呜咽声,还有地下偶尔传来的“咚”声,在两人之间反复回荡。
苏砚张了张嘴,想问“你是谁”,但话到嘴边,又被她咽了回去——
她能感觉到,这个人很危险,像藏在暗处的猎手,一旦她先开口,就会露出破绽。
那人没有说话,只是微微抬了抬下巴,目光落在苏砚脚边的水泥地面上,又快速扫过她手里的塑料瓶,最后停在了她口袋里露出的那截铜扣上。
苏砚的心猛地一沉——他认识铜扣?
就在这时,那人突然动了。
他没有往前走,也没有说话,只是慢慢抬起握着黑色袋子的手,指了指苏砚脚边的水泥地面,然后又指了指自己手里的袋子,动作缓慢,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
苏砚没明白他的意思,但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和他拉开了距离。
那人看到她的动作,似乎轻轻笑了一下,声音很低,被风吹得断断续续,听不真切。
他没有再做别的动作,只是站在那里,像在等待什么,又像在确认什么。
苏砚的心跳越来越快,她盯着那人的动作,脑子里飞速运转——他是谁?
为什么会在这里?他手里的袋子里装着什么?和地下的声音有关系吗?
无数个问题搅得她心神不宁,就在她准备再次后退,想先离开这里再说的时候,那人突然转身,朝着厂房外的小巷快步走去。
他的动作很快,背影佝偻着,握着黑色袋子的手紧了紧,几步就消失在了巷口的拐角处,只留下一阵被风吹散的脚步声。
苏砚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立刻追了出去。
她跑出厂房,穿过齐腰的杂草,冲到巷口,左右看了看——
巷子里空荡荡的,只有两边斑驳的墙,和几只被惊飞的麻雀,再也看不到那个戴帽人的身影。
“跑这么快……”
她喘着气,扶着墙,心里又急又乱。刚才那个人身上的气息太奇怪了,既不像普通人,也不像之前遇到的任何一个和影缝有关的人,反而带着一种……
和母亲旧照片里相似的沉重感。
她正想沿着巷子往前追,脚下突然踢到了什么东西,低头一看——
是一枚铜扣,躺在巷子的水泥地上,被阳光照得泛着淡淡的青铜色。
苏砚弯腰捡起来,指尖刚碰到铜扣,就感觉到一阵熟悉的凉意——
这枚铜扣的款式,和母亲留下的“影”字扣一模一样,圆形,边缘刻着细碎的花纹,只是中间的字不是“影”,而是“缝”。
“影缝……”
她低声念出这两个字,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
之前在照片符号里看到的“影”和“缝”,终于凑齐了。
铜扣上沾着新鲜的泥土,还有一点暗红色的污渍,干涸在“缝”字的笔画里,颜色很深,像凝固的血,又像母亲旧笔记上那点模糊的污渍。
苏砚用指甲轻轻刮了刮污渍,没有刮下来,反而闻到了一丝淡淡的檀香——
和母亲生前最喜欢用的檀香一模一样,清苦,又带着一点安神的暖意。
就在这时,她的指尖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震动,握着“缝”字扣的手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碰了一下,紧接着,一个模糊的声音在脑海里响起,很轻,很弱,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水,却清晰地传进了耳朵里:
“别去面粉厂地下……有‘囚笼’……”
那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还有深深的担忧,不是红衣女的声音,也不是陈瑶的声音,倒像极了之前在陈瑶家接过珍珠发饰时,听到的那声若有若无的叹息——像极了母亲的声音。
苏砚猛地攥紧铜扣,抬头看向面粉厂的方向,阳光刺眼,让她忍不住眯起了眼睛。
地下的“囚笼”是什么?
母亲的声音为什么会从这枚“缝”字扣里传出来?
那个戴帽人,又和这一切有什么关系?
无数个疑问像潮水一样涌上来,让她站在原地,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往前走,还是该后退。
巷子里的风越来越大,吹得她的衣角猎猎作响,手里的“缝”字扣和口袋里的“影”字扣隔着布料,轻轻相吸,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暖意,像是在提醒她,这条被旧物和执念缠绕的路,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