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砚握着座钟的手紧了紧,指腹能感受到钟壳上细微的纹路,像是在安慰她的不安。
就在这时,怀里的座钟突然传来“咔啦——”
一声闷响,是齿轮卡滞的声音,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钟里面卡住了,挣扎着想要转动却又动弹不得。
这声音突兀地打破了巷子里的安静,连槐树叶的沙沙声都像是停了一瞬,修鞋师傅的锤子声也顿了顿。
“这声音……”
陈怀安猛地抬头,眼睛里闪过一丝慌乱,甚至带着点恐惧,他的手不自觉地抓住了苏砚的胳膊,指尖冰凉,“每天17点前半小时,它都会响一次,响完指针就更紧地钉在17点,怎么调都没用。
我找了好几个修钟表的老师傅,他们拆开看了,说齿轮没坏,发条也没问题,连钟摆的重量都正好,可这钟就是不走,还把我困在那天里……
苏小姐,我听说你能修‘带心事’的旧物,张奶奶的青花碗、小宇的银锁,都是你修好的,求你帮帮我,我不想再重复那天了。”
他的声音带着哽咽,抓着苏砚胳膊的手微微发抖,苏砚能感受到他掌心的冷汗。
她轻轻挣开他的手,把座钟往怀里抱了抱,说:
“陈先生,您先别急,这钟我接了。
但我需要时间拆开检查内部结构,可能要看看齿轮和发条有没有藏着什么东西,而且……”
她顿了顿,指尖又触到钟壳,“影”字扣的温度还没退,反而更烫了些,“我需要你再想想,陈明出事前,有没有跟你提过这钟,或者什么特别的东西?
比如……徽章之类的?”
陈怀安皱着眉,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灰布衫的袖口磨出了毛边,还沾着点铜粉。
他低头想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开口:
“陈明出事前几天,是有点奇怪。
他平时总爱在钟表店柜台后摆弄这钟,拆了装,装了拆,我还说他‘把钟当玩具了’。
可那天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出来时手里攥着个小布包,布包是深蓝色的,上面绣着个我不知道的符号。
他跟我说‘爸,这钟里藏着能保护我们的东西,你别告诉别人’,我问他是什么,他却不肯说,只说‘等过几天,我就告诉你’。”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像是在跟自己说话:
“结果……他再也没等到‘过几天’。
车祸那天早上,他出门前还摸了摸这钟,说‘爸,我晚上回来给你带糖糕’,可他再也没回来……
警察把他的东西送回来时,我没看到那个小布包,问警察,警察说现场没找到,可能是丢了。”
苏砚点点头,从柜台下拿出个干净的蓝布套,把座钟小心地罩好。
布套是母亲以前用来包旧钟表的,上面绣着小小的钟面图案,针脚很细。
“陈先生,您先回去吧,我今晚先拆开钟看看内部的齿轮和发条,明天一早再去您的钟表店,或许能找到循环的线索。
您把您的手机号留给我,要是有情况,我随时跟您联系。”
陈怀安连忙从口袋里掏出个旧手机,屏幕裂了道缝,他笨拙地调出通讯录,报出自己的手机号。
苏砚把号码记在笔记本上,笔记本是母亲留下的,纸页已经泛黄,第一页写着“旧物名录”,后面记着母亲修复过的每一件旧物的名字和主人。
“苏小姐,麻烦你了,一定要帮我修好它。”
陈怀安又叮嘱了好几句“别让钟离开视线”“要是钟响了就给我打电话”,才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他抱着空怀,脚步沉重得像是每一步都踩在回忆里,走到巷口时,还回头看了眼砚知堂的木门,然后才慢慢消失在槐树叶的影子里。
苏砚关上门,转身回到工作台前。
工作台是母亲留下的老木桌,桌面布满了细小的划痕,那是常年用刻刀、砂纸打磨旧物留下的痕迹,每个划痕里都藏着母亲的温度。
她把座钟放在工作台上,取下领口的“影”字扣,铜扣的温度已经降了些,却还带着余温,边缘的浅棕色纤维在阳光下格外明显——
她突然想起,母亲的檀香盒里,也有过类似的纤维,当时她以为是檀香木的碎屑,没太在意,现在想来,或许两者是同一种东西。
她绕到钟的背面,试着轻轻晃了晃,钟里面传来细碎的“哗啦”声,像是有小物件跟着晃动。
就在这时,她注意到钟底的四个铜钉——
那是用来固定钟身和底座的,铜钉是黄铜做的,表面已经氧化出了层绿锈,其中一个铜钉明显松了,轻轻一碰就左右晃动,露出一点银灰色的金属光泽。
那光泽不是黄铜的暖黄,也不是红木的暗红,是带着冷感的银灰,像是一枚徽章的边角。
苏砚找来放大镜,蹲下身仔细看,能看到徽章边缘刻着道极细的斜纹,斜纹的弧度和母亲碎布上“守”字缺口的弧度,正好能对上。
她心里猛地一跳,用指尖轻轻抠了下铜钉,徽章被钟身的木壳卡得很紧,只能看到那道斜纹和一点点“守”字的轮廓,却足够让她确定——
这枚徽章,和母亲的碎布,一定有关系。
她突然想起母亲曾说过的话:
“有些旧物不是自己坏了,是替主人守着什么,等找到能懂的人,才肯把秘密说出来。”
苏砚看着眼前的红木座钟,钟面的指针依旧停在17:00,仿佛时间真的在这一刻凝固了。
她深吸一口气,从工具盒里拿出小刻刀和镊子,指尖落在那枚松了的铜钉上——
她知道,这趟关于“时间循环”的修复,不只是修一座钟,更可能藏着母亲失踪的线索,还有那个她从未真正接触过的“影缝”世界。
窗外的阳光渐渐西斜,槐树叶的影子落在钟面上,像给那枚停摆的指针,镀上了一层温柔的金边。
苏砚的指尖刚碰到铜钉,钟身里突然又传来一声“咔啦”,比刚才更轻,却更清晰,像是在回应她的动作,又像是在提醒她:
这一切,才刚刚开始。
苏砚握着小刻刀的手顿了顿,侧耳听着钟身里的动静。
那声“咔啦”之后,就没了声响,只有窗外槐树叶的沙沙声,顺着风飘进来,落在工作台上,像是在跟钟里的秘密对话。
她低头看了眼手里的镊子,镊子是母亲常用的,尖端磨得很细,能夹起最小的螺丝——
母亲以前总说,修旧物跟做人一样,得有耐心,不能急。
她小心翼翼地用刻刀撬开那枚松了的铜钉,铜钉已经有些生锈,撬的时候发出“吱呀”的轻响,像是老木头在叹气。
铜钉被取下来后,钟底露出了一个小小的洞口,洞口边缘沾着点木屑,显然是后来被人撬开又重新钉回去的。
苏砚把放大镜凑到洞口前,往里看——
里面黑漆漆的,只能看到一点银灰色的反光,像是徽章的表面。
她试着用镊子伸进去,镊子的尖端碰到了一个硬邦邦的东西,冰凉的,带着金属的质感。
她轻轻夹了一下,那东西却纹丝不动,像是被什么东西卡住了。
就在这时,领口的“影”字扣又开始发烫,这次的温度比之前更甚,甚至让她的锁骨处都感到了暖意。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铜扣,铜扣上的“影”字似乎比平时更清晰了些,边缘的浅棕色纤维也亮了点,像是在和钟里的徽章呼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