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巷的黄昏总带着一种被时光浸泡过的黏稠感,夕阳把巷口那座旧钟表的影子拉得老长,像一道褪色的墨痕斜斜印在青石板路上。
石板路的缝隙里长着几株枯黄的狗尾草,风一吹就簌簌地响,混着巷尾老磨坊传来的最后一声“吱呀”声,把整个巷子的寂静衬得愈发浓重。
钟身是深褐色的橡木材质,常年的风吹雨淋让表面的漆皮层层剥落,露出里面深浅不一的木纹,有的地方还沾着陈年的灰尘和蛛网,唯有钟身上那道影缝符号保存得格外完整——
线条流畅的“守”字周围,还残留着几星浅棕色的檀香粉末,手指拂过的时候,能摸到粉末在纹路里微微卡滞的触感,那是苏砚再熟悉不过的、母亲惯用的老山檀气息,小时候母亲总在书房点一炉这样的香,教她辨认执念能量的波动。
“真的要打开吗?”
林野站在她身后半步的距离,双手不自觉地攥紧了腰间的执念匕首——
那是保护派成员标配的武器,刀柄上刻着“守”字,此刻在夕阳下泛着冷光。
他的目光落在旧钟表发黑的木质钟身上,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老周的话未必可信,他连自己妻子的‘执念枯竭症’都能被掠夺派利用,说不定这钟表里藏着的不是核心,是能吸走执念能量的‘噬心阵’——
上次在老钟表厂的齿轮密室,我们就差点被那种陷阱困住。”
苏砚没有立刻回答,她蹲下身,指尖轻轻划过钟身底部的一道细缝。
那道缝很隐蔽,宽度不足一毫米,像是被岁月侵蚀自然形成的,但若仔细看,能发现缝边缘的木质有轻微的打磨痕迹,甚至能看到几星残留的银粉——
那是“守字徽”长期接触后留下的痕迹。她想起陈怀安递给她那枚完整“守字徽”时的眼神,他的指尖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说:
“陈明小时候总跟着你母亲学修复,他说,外婆教过他,真正的保护派印记,要用心才能看见,用‘守’才能打开。”
“不会是陷阱。”
苏砚终于开口,声音比刚才沉稳了些,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
她从口袋里掏出那枚银质的“守字徽”,徽章在夕阳下泛着温润的光,正面的“守”字影缝符号与钟身上的纹路严丝合缝地对应上,甚至连符号边缘的细小缺口都一模一样——
那是陈明小时候不小心摔在地上留下的痕迹,当时他还哭着跟苏砚道歉,说弄坏了“最重要的东西”。
“这符号是母亲亲手刻的,我小时候在她的修复笔记里见过一模一样的笔迹,她的笔记第37页,还画着这个符号的草图,旁边写着‘以守为心,以念为盾’,她不会用这种方式伤害我。”
说完,她深吸一口气,将“守字徽”的背面贴在钟身的影缝符号上——
徽章背面刻着的“明”字正好对准符号的中心,指尖微微用力,轻轻敲了三下。
第一声“咚”落下时,钟身里传来细微的“咔嗒”声,像是有生锈的齿轮在缓慢转动,带着一丝陈旧的摩擦感;
第二声“咚”响起,钟底的木板开始微微发烫,一股熟悉的善意执念波动顺着指尖蔓延上来,像是春日里的暖阳,轻轻裹住她的手掌;
直到第三声“咚”敲完,“哗啦”一声轻响,钟底一块巴掌大的木板缓缓弹开,露出一个黑漆漆的暗格,暗格里铺着一层暗红色的绒布,绒布的边缘已经有些磨损,却依旧干净,显然是被人精心打理过,绒布中央,一个拳头大小的水晶球静静躺着。
水晶球通体澄澈,像一块凝固了月光的冰块,却又带着一丝温暖的质感。
里面裹着一团淡金色的能量,不是杂乱无章地涌动,而是像有生命般缓缓流转——
时而聚成细小的光带,顺着水晶球的内壁蜿蜒,像春天里解冻的溪流;
时而散成星点,在球心轻轻跳动,像夜空中闪烁的星辰。
苏砚刚伸出手,指尖还没碰到水晶球,就感觉到一股温暖的能量顺着指尖蔓延上来,顺着手臂爬向心口,像是母亲的手轻轻覆在她的手背上,又像是小时候她生病时,母亲用执念能量为她暖额头的触感。
这股执念波动太熟悉了,和她在红木座钟里找到的那半枚徽章、在母亲檀香盒里残留的气息,甚至是小时候母亲抱着她看执念修复时感受到的能量,一模一样,却更加纯净、更加磅礴,仿佛能包容所有的疲惫与不安。
“这就是……执念核心?”
林野凑过来,眼睛里满是震惊,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想碰一碰水晶球散发出的光带,却被苏砚猛地拦住。
“别碰。”
苏砚的声音有些发颤,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里面的‘本源执念’太纯粹了,你的执念能量还没完全稳定,一旦直接接触,很容易被反噬——
母亲的笔记里写过,‘本源执念’就像未经打磨的钻石,美丽却锋利,只有‘完美载体’才能安全触碰。”
她小心翼翼地将水晶球捧在手心,水晶球的温度比她的掌心稍凉,淡金色的能量在她掌心轻轻跳动,像是在回应她的触碰,甚至有几缕细小的光丝顺着她的手腕往上爬,在她的小臂上留下淡淡的光斑——
那些光斑的形状,竟然和她小时候画给母亲的简笔画一模一样,有小房子,有月亮,还有一个牵着妈妈手的小女孩。
就在这时,她注意到水晶球的底座上刻着一个极小的字,因为被绒布挡住了大半,又被水晶球本身的光芒掩盖,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她将水晶球轻轻翻转,借着最后一点夕阳的光,用指尖擦去底座上的灰尘,终于看清那是一个“钟”字——
笔画简洁有力,刻痕很深,边缘还被精心打磨过,没有一丝毛刺,和陈怀安在保护派的代号“钟”一模一样,甚至连笔画的倾斜角度都分毫不差。
“‘钟’字……”
苏砚喃喃自语,心里突然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眼眶瞬间就热了。
她想起陈怀安之前在青铜巷窝点里忏悔时的样子,他手里攥着空药瓶,说“陈明早就知道我和掠夺派的交易,却一直没揭穿我”;
想起在时光钟表店找到的那张陈明的照片,照片背面写着“爸爸只是太爱我了”;
还想起母亲修复笔记第52页的内容,上面写着“钟为信,守为心,信失则心乱,心守则信归”——
原来母亲藏起执念核心的时候,就已经预料到陈怀安会因为陈明的病走上歧途,所以才在底座刻下他的代号,不是为了提醒她提防,而是希望有一天,陈怀安能找回自己的“信”,守住保护派的“心”。
她的目光重新落回暗格里,除了水晶球,还有一个银色的录音笔静静躺在绒布的角落。录音笔很小,只有拇指长短,是母亲常用的那一款——
笔身是磨砂的银色,上面刻着一个小小的“兰”字,是母亲的名字,刻痕里还填着一点黑色的颜料,虽然已经褪色,但依旧能看清。
笔身的侧面有一道细小的划痕,那是苏砚小时候不小心摔在地上留下的,当时她还哭了好久,母亲却笑着说“没关系,划痕也是记忆的一部分”。
苏砚的心脏猛地一跳,她颤抖着拿起录音笔,指尖轻轻抚摸着那道划痕,像是在触摸童年的记忆,然后按下了播放键,指腹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砚砚,如果听到这段录音,说明你已经找到了执念核心,也应该知道了保护派的真相。”
母亲的声音从录音笔里传来,比苏砚记忆中要沙哑一些,却依旧温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像是刚经历过一场激烈的争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