砚知堂的晨光带着老城区特有的温润,慢慢漫过柜台前的青石板,钻进里间的修复室。
苏砚将阿夏留下的碎镜小心铺在铺着米白色软绒布的修复台上,指尖刚碰到镜面,就感觉到一丝凉意顺着指尖往上爬——
那不是玻璃的冷,是带着执念特有的阴翳,像清晨沾在草叶上的露,却透着化不开的沉郁。
她从抽屉里取出一盏可调光的护眼台灯,暖黄色的光线透过灯罩,在碎镜的裂痕上织出细密的光纹,每一道裂痕都像被拉长的蛛丝,绷得紧紧的,仿佛藏着随时会崩断的秘密。
“先把碎片归位吧。”
苏砚轻声自语,从工具盒里拿出镊子、放大镜和一卷透明胶带。
她先用放大镜仔细观察每一片碎片的边缘,裂纹的接口处还残留着细小的玻璃碴,有些碴口上甚至沾着淡粉色的粉末,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她按镜片弧度逐片比对,镊子夹着碎片的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了空气,拼到第五片时,镊子的尖端突然勾到了什么——
最中央那片镜片的裂口里,卡着一根黑色的长发。
苏砚屏住呼吸,换了把更细的镊子,小心翼翼地将长发夹出来。
那发丝约莫二十厘米长,发尾微微有些卷曲,像是被精心打理过,发梢还沾着一点凝固的淡粉色物质,在暖光下泛着浅淡的光泽,凑近闻能闻到一丝极淡的松节油味。
她立刻想起阿夏的发型——
齐耳的短发,发尾利落,这根长发绝不可能是阿夏的。
那会是谁的?
答案几乎立刻浮现在脑海:林薇。
阿夏说过,林薇是三年前失踪的高三生,或许会留这样的长发。
而那粉色物质和松节油味,让她瞬间联想到育英高中的画室——
美术生常用的丙烯颜料里,就有这种浅粉色,且常会混合松节油调稀。
她将长发放进透明证物袋,贴上标签,刚要继续拼合镜片,贴身布袋里的起源铜扣突然传来一阵灼热。
那热度比以往净化执念时温和些,却带着更强的指引性,像是在催促她看向镜片。
苏砚下意识地抬头,眼前的景象突然变了——
修复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间堆满画架的画室。
画室的窗户紧闭着,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只留一道缝隙漏进点微光。
空气中弥漫着丙烯颜料、松节油和旧纸张混合的味道,呛得人有些发闷。
角落里的铁画架上搭着一件蓝白校服,袖口绣着育英高中的校徽,和阿夏穿的一模一样。
一个女生背对着她坐在画架前,乌黑的长发垂落在背后,发尾卷曲的弧度,和证物袋里的长发完全吻合。
女生手里握着一支豆沙色口红,正对着一面圆形化妆镜细细涂抹,镜面上没有丝毫裂痕,清晰地映出她的侧脸:
眉尾有一颗米粒大的黑痣,鼻梁小巧,嘴唇抿着时会显出一道浅沟,只是眼神里藏着难以掩饰的不安,手指涂口红的动作都有些发颤。
苏砚想开口喊她,双脚却像被钉在原地,喉咙也发不出声音。
她只能眼睁睁看着镜中的景象突然扭曲——
镜子里原本映着的女生侧脸,突然变成了一个戴青铜面具的人。
那面具是深褐色的,表面刻着繁复的影缝符号,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冷硬的光。
面具人悄无声息地站在女生身后,右手握着一支玻璃针管,针管里装着淡粉色的液体,颜色和长发上的粉色物质、阿夏带来的颜料管颜色如出一辙。
女生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涂口红的手猛地一顿,抬头看向镜子。
当她看到镜中面具人的瞬间,眼睛骤然睁大,口红在嘴角划出一道刺眼的红痕。
她吓得手一抖,化妆镜“啪”地摔在水泥地上,清脆的碎裂声在画室里回荡,镜片裂成了蛛网状的碎片——
和阿夏带来的碎镜一模一样,连裂痕的走向都分毫不差。
女生慌忙弯腰去捡,指尖被锋利的镜片划开一道血痕,鲜血滴在裂痕上,像一朵骤然绽放的小红花,很快就被镜片吸收,只留下一道淡褐色的印记。
“找到了。”
面具人开口,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木头,没有丝毫温度。
他弯腰捡起一片沾血的镜片,对着微光端详,“这镜子里,藏着我们要的东西,你藏不住的。”
女生猛地抬头,眼里满是恐惧和倔强: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这只是普通的镜子!”
“普通的镜子?”
面具人冷笑一声,伸手抓住女生的手腕,将针管里的粉色液体猛地推进她的静脉,“等你想起公式,就不会这么说了。”
女生挣扎着想要推开他,身体却很快软了下去,眼神渐渐变得涣散。
就在这时,画室的景象突然扭曲,苏砚的太阳穴传来一阵刺痛——
比以往触发能力时轻了很多,像是有层蒙在眼前的雾被吹散了。
她眨了眨眼,修复台重新出现在视线里,台灯的暖光依旧柔和,只是掌心的起源铜扣还带着余温,那片沾血的镜片上,淡褐色的血痕似乎更清晰了。
“姐姐!你快看!”
门口传来阿夏急促的声音,她抱着一个洗得发白的帆布包,额头上沾着汗,头发都贴在了脸颊上,“刚才我在巷口等公交,回头看了一眼放在包里的镜子碎片,里面的影子动了!”
苏砚回过神,顺着阿夏指的方向看去——
拼合好的碎镜放在软绒布上,最右侧的一片小镜片里,映出的不是修复室的景象,而是一间画室的窗户。
窗户外面,有个模糊的人影正对着镜片挥手,乌黑的长发在风里飘动,眉尾的黑痣在光线下若隐若现。
那人影似乎察觉到苏砚的目光,挥手的动作顿了顿,接着指向画面左侧——
那里隐约能看到教学楼的轮廓,正是育英高中的方向。
“她在指学校!”
阿夏激动地抓住苏砚的胳膊,声音都有些发颤,“刚才她挥手的时候,我还看到她身后有铁画架,就是我们学校旧画室里的那种,腿上还掉着漆!”
苏砚凑近镜片仔细看,人影已经消失了,镜片又恢复了原本的模样,只映着天花板上的木纹。
但她能确定,刚才看到的不是幻觉——
起源铜扣还在微微发烫,像是在印证那画面的真实性。
她将镜片轻轻翻过来,用台灯的光斜着照射背面,原本模糊的刻痕渐渐显形:
是一个极小的“画”字,笔画边缘还沾着点粉色颜料,和长发上的物质完全一致,显然是用指甲刻上去的,刻痕里还嵌着细小的木屑,像是在木质桌面上刻划时留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