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弥陀佛!”
一声佛号如清泉流淌,瞬间抚平了空气中几近沸腾的杀意。身着月白袈裟的慧晨法师踏步而出,面容慈悲,眼神却澄澈如镜,仿佛能映照出在场每一个人心底的贪嗔与算计。
“贫僧有一言,不知诸位施主,可否一听?”慧晨声音温和,其间蕴含佛力,隐隐抚平场间众人躁动的心绪。
“死秃子,有屁就放!”那虬髯大汉极不耐烦,一口唾沫狠狠啐在脚下布满苔藓的古老石板上,溅起细微尘埃。
慧晨对此辱骂恍若未闻,步履沉稳地向前踏出一步,目光扫过在场各方势力代表——有盟友的信任,有警惕的审视,还有神色各异的打量。
“诸位施主汇聚于此,皆是为这玄阙中之异宝。然则异宝尚未现世,我等若先自相残杀,岂非徒令异宝蒙尘?”慧晨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贫僧以为,与其在此刻针锋相对,徒增伤亡,不如暂且放下旧日恩怨,携手先开启这玄阙之门。”
“不如,就依杜韫仙子与关长老先前所言,在场各方领队,一同订立天道誓言。在玄阙开启之前,任何人不得以任何形式算计、加害他人;在开启玄阙的过程中,更需同心协力,不得阳奉阴违,存心拖延或破坏。待玄阙开启之后,其中宝物,再各凭机缘本事争夺。如此,既可免去无谓损伤,亦能集众人之力成事,不知诸位意下如何?”慧晨微微一顿,见大多数人皆是不屑的神情,继续说道。
杜韫仙子眼眸深处精光微凝,她纤长的手指在广袖中无意识地捻动着一片花瓣法器,心中念头飞转。
“禅宗与青云剑宗交好,支持关长云尚在情理之中,可我百花神教素来与禅宗不甚和睦,这慧晨和尚……究竟意欲何为?”事出反常,其背后必有深意,绝不可等闲视之。杜韫目光如刀,试图穿透慧晨那看似波澜不惊的面庞,窥探其心底的真实图谋。
“我支持慧晨大师的意见!”关长云的声音骤然响起,清晰冷冽,如同出鞘的寒剑划破空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让周遭一些修为稍弱者心生寒意,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玄霜教同意。”冷月仙子清冷的声音传来,简短干脆,如同冰玉相击,她周身散发出的寒气似乎都随之收敛了少许。
刹那古教的时无涯与异闻阁的天书子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那眼神中包含了权衡、试探与某种默契。天书子手中古朴罗盘微不可察地转动了一下,时无涯指尖则有一丝时光涟漪悄然隐没。几乎同时,两人沉声应道,“刹那古教(异闻阁),同议。”
压力瞬间来到了杜韫和万法门这边。杜韫与身旁的万法门长老目光一触即分,进行了短暂却急速的神念交流。眼下大势所趋,若独独拒绝,不仅立刻成为众矢之的,更可能被排挤出开启玄阙的核心圈子。
“既然慧晨大师与诸位道友皆认为此法妥当,我百花神教与万法门,自当从善如流。”杜韫银牙暗咬,面上却绽开一抹无懈可击的浅笑。她特意将万法门与自己捆绑在一起,既是彰显同盟,亦是分担风险。
至于广场边缘那些数量不少却势单力薄的散修,他们早已暗中依附于万法门以求庇护。此刻见万法门已然点头,他们自然更无二话,纷纷出声表示遵从。
一时间,方才还剑拔弩张的气氛,竟达成了一种微妙而脆弱的平衡。天道誓言的约束力无人敢小觑,但每个人心中都清楚,这暂时的和平,如同覆盖在火山口的一层薄冰,玄阙开启之时,便是冰碎火涌之刻。暗流,在平静的表象下汹涌得更加厉害了。
关长云不再多言,并指如剑,凌空虚划,一道锐利无匹的金色剑气应势而出,在空中凝而不散,顷刻间便勾勒出一篇繁复而庄严的符文篇章——正是那天道誓言的契约正文。字字句句皆由精纯剑意构成。
“诸位,请吧。”关长云率先逼出一滴精血,弹入契约正文。那精血融入符文,顿时引发一阵轻微的天道共鸣,一道细微的金光自九天之上垂落,在他身上一闪而逝,标志着誓言已成,受天地监察。
慧晨低诵一声佛号,指尖逼出一滴蕴含着柔和佛力的金色血液,融入契约。血滴落入,契约符文的光芒更盛了几分,庄严之气弥漫开来。
冷月仙子面无表情,屈指一弹,一滴冰蓝色的精血带着刺骨寒意飞入符文,让周围温度都骤降几分。
杜韫仙子与万法门长老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一丝无奈与决断。两人同时逼出精血,一者馥郁如花香,一者厚重如山岳,先后融入空中那越来越璀璨的契约之中。时无涯与天书子亦不再犹豫,各自施展秘法,留下代表宗门印记的精血神魂。
当最后一位散修代表的精血融入后,空中的契约符文骤然爆发出万丈光芒,化作一道巨大的金色光柱冲霄而起,旋即又消散于无形。一股无形的、却沉重如山的约束力瞬间降临在每一位立誓者心头,仿佛一道枷锁锁住了神魂,让人清晰地意识到违背誓言的可怕后果。
“契约已成。”关长云冷声道,“那么,便开始吧。”
时无涯与天书子同时踏步上前。时无涯双手结印,口中念念有词,一道道蕴含着时光波动的银色丝线自他指尖流出,如同灵蛇般缠绕上那巨大、古朴、布满神秘刻痕的玄阙之门。他在解析门上古禁制的时间节点,寻找其力量流转的间歇瞬间。
而天书子则更为直接,他祭出那面古朴罗盘,罗盘悬浮于空,投射出周天星斗的虚影,笼罩住玄阙之门。他双手疾点,每一次点出,都有一枚枚由星光构成的卦象符文烙印在虚空之中,与玄阙之门上的刻痕相互呼应,这是在推演并构筑一个临时的、能与玄阙禁制共鸣的引导阵法。
“就是现在!”天书子忽然大喝一声。
几乎在他出声的同时,关长云动了,一道凝聚到极点的煌煌剑罡如开天辟地般斩向玄阙之门中心的一个光点。那不是攻击,而是将极致锋锐的剑意精准地刺入禁制运转的核心缝隙。
慧晨双掌合十,身后浮现一尊朦胧的佛陀虚影,浩瀚祥和的佛力如潮水般涌出,并非强行冲击,而是温和地“浸润”着门上的禁制,安抚并引导着那股因关长云一剑而略显紊乱的力量。
冷月仙子素手轻扬,至阴至寒的玄霜之气化作一条冰晶玉龙,并非冻结,而是巧妙地缠绕上剑罡开辟出的“通道”,以其极寒特性稳定住那即将闭合的缝隙。
杜韫仙子与万法门长老也不敢怠慢,百花缭绕的灵光与万法归宗的浑厚法力同时注入,色彩斑斓的能量洪流与其他人的力量汇合,如同数道巨擎共同撬动一扇尘封万古的巨门。
集合了当世多位顶尖强者之力的能量,在天书子布下的星斗阵法引导下,精准地作用于时无涯找出的那个脆弱时空节点上。
“嗡——!”
玄阙之门剧烈震动起来,门上的古老刻痕逐一亮起,发出低沉如洪荒巨兽苏醒般的轰鸣。那道看似浑然一体的巨门中央,终于裂开了一道细微的光隙,并且随着众人力量的持续注入,正在缓缓扩大。门后,一股苍茫、古老、蕴含着难以想象能量的气息,如同沉睡了无数岁月的呼吸,悄然弥漫开来,让所有人的心跳都不由自主地加速。
“枫儿,趁现在众人注意力皆被吸引,即刻至东南方那处岩壁后,你在那里以最快速度布下空间传送阵旗。”人群边缘,卿璇眸光微不可察地扫过那越来越亮的光门,随即一道清晰冷静的传音落入身旁林枫的耳中。
“布设完成后,立即通过’星枢令’,将阵旗的精确空间坐标秘文,同时传讯给焉儿和苓潇。告知她们,待任务完成,或遇紧急情况,便依此坐标传送而至,与我们汇合。切记,动作要轻、要快,不可泄露半分灵力波动。”
“是,师尊!弟子明白!”林枫心神一凛,不敢有丝毫怠慢。他压下心中对玄阙之宝的渴望,身形如一道青烟,借着人群投下的阴影和嶙峋怪石的掩护,悄无声息地向着卿璇所指的方向疾掠而去。
到达岩壁后,他立即屏息凝神,双手如穿花蝴蝶般舞动,一枚枚蕴含着精妙空间法则之力的古朴阵旗自其指间的云纹戒中飞出,精准地插入地面特定的节点,每一个动作都流畅而迅捷,显示出极高的阵法造诣。
与此同时,距离喧嚣的玄阙之门约数里外,一处被天然山势环绕的隐蔽山谷中,正静静蛰伏着一艘通体闪耀着淡金色华光的豪华战船——正是金阳宗的座驾。战船甲板上,一位身着锦袍、面容带着几分慵懒与戾气的中年男子——金珀涒,正斜倚在一张铺着柔软兽皮的躺椅上。一名身披薄纱、身段曼妙的女子跪坐一旁,纤纤玉指正将一枚灵气盎然的灵果小心翼翼地送入他的口中。
就在这时,战船舱门无声滑开,一身金边黑袍的金焕稳步走出。他来到金珀涒身旁,微微俯身,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四叔,玄阙之门……已经打开了!”
“既然门开了……那就,按计划行动吧。让暗处的’影梭’都动起来,盯紧我们的’老朋友’们。”金珀涒闻言,咀嚼灵果的动作微微一顿,眼中倏地闪过一抹如同毒蛇般冰冷嗜血的光芒。他并未立刻起身,反而深吸了一口身旁女子身上传来的诱人馨香,脸上掠过一丝陶醉,随即才用带着慵懒却寒意森森的语气缓缓道。言语虽轻,却透着一股志在必得的阴冷杀机。
“是!侄儿这就去安排!” 金焕躬身领命,眼神中同样闪烁着野心与厉色,迅速转身返回船舱深处,去传达那即将掀起腥风血雨的指令。
待金焕离去,金珀涒脸上的慵懒瞬间被一种暴戾的占有欲取代。他猛地伸出手,将身旁那娇媚女子粗暴地揽入怀中,不顾她一声压抑的惊呼与下意识的轻微挣扎,目光却遥遥投向玄阙之门方向的光柱,嘴角勾起一抹残酷而期待的冷笑,低声喃喃道,“好戏,才刚刚开场。”
星枢令悬于顾楠焉腰间,正散发着温润而持续的荧光,如夜空中一颗微缩的星辰。顾楠焉将一缕神识沉入其中,片刻后,荧光渐息。
“挽月姐,是枫儿的传讯。他和卿璇师叔已准备进入玄阙深处,继续搜寻异宝的具体线索。为防万一,枫儿已在阙门东南侧的一处隐蔽岩壁后,布下了他的独门空间传送阵旗,并将坐标秘文传来,嘱我们见机行事,可随时凭此汇合。”顾楠焉抬眸看向身旁全神贯注的苏挽月,轻声道:
苏挽月闻言,只是微不可察地点了下头,那双清冷如寒潭的眼眸,自始至终都未曾离开远方山谷中那艘若隐若现的金阳宗战船。她周身气息内敛至极,因此地空间规则诡异,若肆意放开神识,极易打草惊蛇。她只能凭借绝佳的目力,远远观察着那战船甲板上细微的人影晃动,捕捉着任何一丝不寻常的迹象。
“楠焉,”苏挽月黛眉微蹙,声音压得极低,带着浓浓的疑虑,“金阳宗的目标,毋庸置疑,也是冲那玄阙中的异宝而来。可自打入这方天地起,他们便行踪诡秘,一直隐匿在此,按兵不动。你说……他们究竟在打什么算盘?” 她心中飞速盘算着各种可能,金珀涒绝非易与之辈,如此沉得住气,背后定然有所倚仗或更深的图谋。
“难道……他们是打算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想坐收渔翁之利?” 顾楠焉略微思索后,缓缓说道。
“不像。金阳宗此次前来,由金珀涒亲自带队,他化神九阶的修为,气息浑厚,显然距离化神期圆满仅有一步之遥,随行弟子的实力也极为强横。这般阵容,即便不能稳压青云剑宗、刹那古教那些上古传承一头,也足以让他们心生忌惮,平分秋色。若他们一开始就打定主意要当’黄雀’,今日现身之时,又何必如此高调,驾着这般耀眼的战船招摇过市?这岂不是自相矛盾?”苏挽月却缓缓摇头,目光愈发锐利。
“此举更像是一种宣告,或者说……是故意吸引某些人的注意力。我总觉得,他们隐匿于此,并非单纯等待,而是在谋划着什么我们尚未察觉的事情……” 一种不祥的预感如同阴云般在她心头逐渐凝聚。
就在这时!
“挽月姐!快看!金阳宗的战船动了!”顾楠焉眼神一凛,急声低呼。
果然,远处山谷中,那艘沉寂良久的金色战船周身符文骤然亮起,发出一阵低沉的嗡鸣,庞大的船体开始缓缓调整方向,船首对准的,赫然正是那光霞冲霄、已成为各方焦点的玄阙巨门!
“收敛气息,我们跟上!”
苏挽月眼中精光爆射,再无半分犹豫,当机立断。话罢,她与顾楠焉的身影已如两道融入夜色的轻烟,借着地形掩护,悄无声息地向着金阳宗战船的方向疾掠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