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璇只觉周身被一股难以言喻的混沌之力彻底包裹,五感在瞬间模糊,唯有手中劫烬剑传来的灼热嗡鸣清晰无比,成为混乱漩涡中唯一的坐标。剑身迸发的猩红灵光与漩涡内奔腾咆哮的灰白气流剧烈摩擦、交织,迸发出无数转瞬即逝的凄艳火花。一阵仿佛神魂都被剥离、撕扯的天旋地转后,双脚踏上了坚实的土地,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无边无际、死寂的灰蒙。
空气中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潮湿闷热,混杂着腐朽泥土和某种类似铁锈的腥甜气息,令人呼吸都为之一窒。卿璇几乎是本能地运转灵力,心头随即猛地一沉——周身经脉仿佛被灌入了沉重的铅水一般,原本如江河奔涌般顺畅的灵力,此刻晦涩凝滞,运行速率竟不足外界三成!更令人心悸的是,体内灵力的消耗速度快得反常,几乎是外界的四倍有余。她立刻尝试催动神识探查四周,却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韧性壁垒,感知范围被急剧压缩到百丈之内,这片天地仿佛存在着某种贪婪吞噬一切灵性的诡异法则。
“诸位,此处空间极为古怪,灵力运转受阻,消耗剧增,且有噬灵之效,务必紧守心神。”卿璇神色凝重,迅速将林枫、苏挽月、冰璃、韩苓潇、顾楠焉五人从罗盘世界之中唤出。众人闻言,无不色变,立刻暗自运功体会。
冰璃周身原本莹润的冰蓝光晕此刻明灭不定,如同风中残烛,显然维系护体灵光都变得异常艰难。韩苓潇则悄然运转芥子须弥瞳,那双能洞悉虚实的眼眸中,倒映出的是空间中无比紊乱、如同乱麻般的灵力流,但令她惊讶的是,构成这片空间基础的节点却异常稳固,难以撼动分毫。
“有趣。这方天地,仿佛存在一种无形的法则,意在强行拉近进入者之间的实力差距,倒像是一座为众生设下的特殊竞技场。”苏挽月指尖拂过腕间一枚温玉手镯,感受着自身被明显压制的灵力,美眸中闪过思索之色,对比了卿璇、冰璃与自己等人的状态后,轻声道。
反而修为最低的林枫,反而成了众人中最为从容的一个,他并未感受到明显的压制,灵力运转如常。
“师尊,挽月姐所言极是。根据罗盘显示,在此地,所有人的灵力层次被压制到了一个相近的水平,虽仍有细微差别,但已不似外界那般天壤之别。”林枫将手中那面古朴的三元浊清罗盘展示给众人。
林枫顿了顿,指尖划过罗盘表面那些模糊闪烁的光点,眉头微皱,“此外,这罗盘对此地山川地貌的探查之力几乎完全失效,一片混沌,仅能模糊感应到各大宗门教派修士聚集的方位动向。”
卿璇锐利的目光扫过罗盘,其上代表幽冥殿的幽暗光点、代表金阳宗的炽烈光簇,以及更多代表着上古教统、气息古老晦涩的光标记,几乎都在朝着同一个方向缓慢而坚定地移动。
“形势不明,敌友难辨,我们需分头行动,以掌握先机。冰璃,苓潇,你二人一组,暗中盯紧幽冥殿的动向。此派行事诡谲,在此等秘境中恐有异动,查明他们的意图,但切记,非必要时勿要打草惊蛇。”卿璇沉吟片刻,心中已有决断,声音清冷而果断。
“明白(领命)。”冰璃与韩苓潇同时颔首,回应道。
“挽月,焉儿,”卿璇目光转向苏挽月和顾楠焉,“你二人一组,重点关注金阳宗的动向。目前情况不明,他们又被幽冥殿盯上,在此地极易被针对,若他们遭遇麻烦,可视情况出手相助,但需以自身安全为重。”
苏挽月与顾楠焉郑重点头。最后,卿璇看向林枫,眼神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倚重,“枫儿,你随我同行。我们得去看看,为何那些上古教统势力,都不约而同地朝着同一个方向聚集。”
“是,师尊。”林枫握紧手中的罗盘,沉声应道。
分配已定,三组人马互道小心,随即化作数道颜色各异、但都因空间压制而显得有些暗淡的流光,悄无声息地没入了这片灰蒙、死寂却又暗流汹涌的神秘空间深处。
卿璇与林枫默契地将自身气息收敛到极致。卿璇指诀轻捻,一件看似寻常的灰色斗篷便披身上,名为“晦影斗篷”,灵光微闪间,将其绝代风华与凌厉剑意尽数掩盖。
林枫则催动天机玉,周身气机流转,很快便伪装成一名面容普通、气息仅在筑基期徘徊的年轻散修。两人悄然混入外围那些三五成群、神色间充满警惕与疲惫的散修队伍之中。
这片区域比他们想象的更为混乱。空气中除了固有的沉闷,还弥漫着一丝极淡却无法忽视的血腥味,以及多种属性灵力碰撞后残留的焦灼气息。地面布满坑洼,随处可见术法轰击留下的深刻痕迹,以及几处已然凝固发黑的暗红血渍,无声地诉说着不久前此地爆发的冲突何等激烈。
林枫主动走向一名面带忧色、眼角带疤、看起来经验颇为老道的散修,递过一小壶能宁心静气的普通药液,语气谦和地攀谈道,“这位道友请了,我兄妹二人方才赶到此处,见众人齐聚,不知前方发生了何事?怎地有如此多的争斗痕迹?”
“嘿,你们两个运气真不知算好还是差。一进来这鬼地方,大伙儿或多或少都被一股异常精纯、仿佛能涤荡神魂的灵气波动吸引,那感觉,像是有什么了不得的天材地宝或上古洞府即将出世,所有人都像嗅到蜜糖的蜂群,跟着感应往这边赶。”那散修警惕地打量了他们一番,见二人衣着普通,气息也确实不强,不似大宗门子弟,这才稍稍放松,接过药液嗅了嗅,叹了口气道。
他顿了顿,指了指不远处几具无人收拾、死状各异的尸身,心有余悸地说道,“结果呢?宝贝影子没见着,路上却因为抢道、宿怨,各大派之间,还有我们这些散修,可是狠狠斗了几场!娘的,这鬼地方灵力用一点少一点,恢复起来慢得让人心焦,打起来更是凶险,恨不得每一分灵力都掰成两半花,你看看这……唉,都是为了那虚无缥缈的机缘,把命都搭进去了。”
“那……如今大家聚在此处,又是为何?”林枫适时露出疑惑与后怕的表情。
“喏,看到人群最前面那尊大家伙了吗?”散修努了努嘴,指向人群中央。卿璇和林枫顺势望去,透过攒动的人头,只见在人群环绕的中心,之前那吸引众人的灵气气息已然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尊巍然耸立、散发出苍茫久远气息的巨大门户。
那门户古朴之极,高逾数十丈,不知由何种材质铸成,非金非石,呈现一种暗沉沉的玄色,仿佛能吸收周围一切光线。门上刻满了密密麻麻、蜿蜒扭曲、难以辨认的古老符文,有些地方还覆盖着厚厚的、呈现暗绿色的苔藓,那些苔藓竟似有生命般微微起伏。门扉紧闭,严丝合缝,门内并非通常意义上的景象,而是一片缓缓旋转的、深邃得令人心悸的黑暗漩涡,目光投入其中,仿佛连心神都要被吞噬,通往不可预知的深渊。
“那股吸引人的气息,到了这里就彻底消失了,然后这玩意儿就无声无息地出现了。”散修压低了声音,带着一丝敬畏与恐惧,“现在谁也不敢轻举妄动。之前有胆大不信邪的上去试过,各种攻击打上去如同泥牛入海,门连晃都不带晃一下。也试过推动、念诵古籍上的启门咒文,都没用。现在各大派的大人物们都在那边观望、商量对策呢。我们这些没什么跟脚的散修,也就只能在这里干等着,看看有没有机会捡点残羹剩饭,或者……等着瞧有没有大变故发生。”
卿璇凝神感知那古朴阙门,秀眉微蹙。以她远超常人的神念强度,竟也无法穿透那扇门分毫,甚至连门上那些古老的符文,都给她一种心神微微悸动、仿佛蕴含大恐怖的感觉。她暗中传音给林枫,“枫儿,用罗盘仔细感应此门,但切记,莫要引起他人注意。”
林枫悄然将一丝细微的灵力注入袖中隐藏的三元浊清罗盘,罗盘中心微不可查地亮了一下,随即反馈回一种极其混乱、古老、充满矛盾感的波动。他传音回道,声音带着凝重,“师尊,此门……给我的感觉并非纯粹实体,更像是一个庞大无比的空间禁制枢纽,其上的符文蕴含的规则极其复杂古老,远超罗盘目前的解析能力。而且,我隐约感觉到,门后的空间波动……极不稳定,充满了毁灭与诞生的矛盾气息。”
“我们靠近些,静观其变。”卿璇眼神一凛,低声道。
两人借着人群的掩护,如同滴水入海,身形几个巧妙的转折,便悄无声息地向前移动了数百丈,来到了足以清晰观察前方对峙局势的位置。他们的目光,紧紧锁定了那扇神秘的古朴阙门,以及门前那几拨气息渊深、彼此牵制的人马。
林枫凭借罗盘的微妙感应和过人的观察力,迅速将场中错综复杂的关系低语分析给卿璇。
“师尊,看来“刹时古教”与“异闻阁”已暂时联手,他们是破解古门的关键,但也因此最易成为众矢之的。青云剑宗和禅宗明显是稳固同盟,稳坐钓鱼台,以逸待劳。百花神教与玄霜教是世仇,互相牵制,谁也不敢轻易动弹。万法门和那些散修高手组成的临时联盟,实力相对最弱,但人数不少,想搅浑水争取利益……而我们……”他看了一眼气息完全内敛的卿璇。
卿璇神色平静如水,她和林枫此刻完全处于暗处,不属于其中任何一方。她传音道,声音不带丝毫波澜,“很好。我们不属于其中任何一方,这才是最大的优势。让他们去维持这脆弱的平衡,去争吵、去猜忌吧。枫儿,你的罗盘可能更精细地感应到,那“刹时古教”长老与“异闻阁”修士交流时,他们的灵力波动的核心,具体指向阙门上的哪一处符文或者结构?”
“诸位道友,老朽时无涯,与异闻阁的道友已初步判明,此“玄阙”并非凡物,需在特定时序节点,以独特韵律,汇聚足够强的混合灵能冲击其关键节点,方能开启。此非一两家之力可成,我提议,在场有意入内一探的各方,皆出一份力,并可按出力多寡,共同商议入门之后的次序优先,如何?”就在这时,场中的平静被打破。只见那“刹时古教”的白发老者,似乎名为时无涯,上前一步,扬声道,声音清晰地传遍全。
“笑话!”他话音未落,玄霜教那位面容冷艳、被称为冷月仙子的女修立刻冷声反驳,语气如寒冰刺骨,“时序韵律由你“刹时古教”掌控,灵能混合调配也由你们主导,届时门开刹那,你等凭借对时序的熟悉抢先遁入,留下我等在外,或者更甚,在开启过程中暗做手脚,我等岂非沦为棋子,任你拿捏?”
百花神教的杜韫仙子的女子也轻笑着开口,声如莺啼,却字字暗藏机锋,“冷月姐姐所言不无道理。更何况,若开启过程中需要大家持续注入灵能,难保不会有人突然撤力,甚至暗中反向施为,届时灵能反噬,后果不堪设想。依小妹看,若要合作,需先立下天道誓言,约束行为,并且此时序韵律与灵能调配之法的关键,须由我等共同参详、确保无诈方可。”
“正是此理!要么公开方法,大家一起参详,确保公平,要么就都别想进去,谁也别想独占便宜!”万法门的代表,一位身材魁梧的虬髯大汉,也跟着高声附和
一直沉默的青云剑宗那位冷峻剑修,此刻终于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如剑锋轻鸣,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立下天道誓言,可保开启过程中的一时平安。但确保公平,方法必须足够透明。我青云剑宗与禅宗认为,异闻阁素以推演测算、秉持中立闻名,可由异闻阁的道友主导监控整个开启过程中的灵力流转与分布,确保无人能暗中做手脚,诸位意下如何?”
此言一出,既将了异闻阁一军,又试图将主导权从刹时古教手中分出一部分,可谓老辣。
被点名的异闻阁几位修士顿时面露难色,互相交换着眼色,显然既不想完全得罪合作方刹时古门,又不想成为众矢之的,被架上火烤。
场面再次陷入僵持,各方为了利益分配、安全保障的细节争吵不休,刚刚显露的合作苗头瞬间被猜忌淹没,脆弱的联盟关系在言辞交锋中显得摇摇欲坠。
“看到了吗?所谓的上古教统,传承万年,在真正的利益与未知的危险面前,勾心斗角、权衡利弊,与凡俗众生并无本质不同。这“玄阙”……越是引得他们如此争执,或许其背后隐藏的价值,就比我们最初想象的还要巨大。仔细感应,他们之间的每一次争吵、每一次灵力波动,本身就会泄露不少关于此门、关于他们各自底牌的信息。”卿璇冷眼旁观着这一切,对林枫传音道,语气中带着一丝淡淡的嘲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