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在场之人诡异的是,目睹林枫被空间吞噬,一旁的柳謦漪、酒柩等元极仙宗众人,竟无一人脸上露出惊慌或愤怒之色。他们依旧平静地站在原地,柳謦漪甚至微微阖上眼眸,似在调息,酒柩则不知从哪又摸出个酒葫芦,慢悠悠地灌了一口,仿佛眼前发生的一切都与他们无关。
这反常的平静,让原本以为会有一场恶战的降龙罗汉心头猛地一跳,一股强烈的不安感骤然升起。
“伏虎,小心有诈!”降龙急忙出声提醒。
但,为时已晚!
就在伏虎罗汉以为手到擒来,嘴角刚勾起一丝得意弧度之时——
“嗡!”
一声轻微的空间震鸣响起。就在林枫原先消失的地方,空间如同水面投入石子般泛起涟漪。下一刻,林枫的身影完好无损地重新浮现,诛仙剑依旧紧握在手,仿佛刚才那恐怖的空间吞噬只是一个幻象。
而更让降龙、伏虎二人瞳孔紧缩的是,在林枫的身后,不知何时,多出了一道身影。
那是一名儒生打扮的男子,身着青衫,头戴方巾,面容儒雅,气质温润,宛如一位饱读诗书的教书先生。他静静地站在那里,身上没有流露出丝毫强大的灵力波动,却给人一种深不可测、宛如渊渟岳峙之感。他仅仅是现身,就让周围躁动的空间之力瞬间平复下来。
降龙罗汉的目光瞬间变得冰冷刺骨,死死盯住那青衫儒生,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了两个字,声音阴沉狠厉。
“柳剑?!你出现的……倒是及时!”
“晚辈柳剑,有礼了。”青衫儒生面对顾长歌,不卑不亢,微微拱手,姿态从容。他的目光随即落在木讷呆立的祁山身上,语气带着几分无奈,“顾老教主,祁山前辈怎么说也是您昔日的关门弟子,何至于……要用上这等禁术,令他形同傀儡?”
“柳小子!哈哈哈,我就知道,謦漪在的地方,你一定在!” 顾长歌见到柳剑现身,非但不怒,反而开怀大笑,浑浊的双眼中迸发出毫不掩饰的欣赏之色,那神情,像是看到了最杰出的后辈,“可惜啊,可惜!你若当年肯点头,本该是继承我衣钵的最佳人选,天衍圣教又何须今日这般折腾……”
“前辈!” 柳剑温和且坚定地打断了顾长歌的追忆,目光扫过全场,“往事如烟,不必再提。还是先将眼前这场闹剧解决了,你我再叙旧情也不迟。”
“好,好。好!要不要我帮你?”顾长歌连连称好,脸上的狠戾与冷漠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宠溺的慈祥笑容。
这极致的反差让在场除了叶洛林外的所有天衍圣教和幽冥殿高层瞠目结舌。更让他们心惊的是,顾长歌竟自然而然地用了“我”这个自称,而非惯常彰显威严的“本座”。就连他的直系血亲顾时,也从未享受过如此和颜悦色的待遇。而最令人匪夷所思的是,他竟主动提出要帮助柳剑对付刚刚达成合作的佛门盟友!
“两个不开眼的小喽啰,何需劳烦前辈出手。” 柳剑淡然一笑,话音未落,他身侧的听雨剑发出一声清越剑吟,骤然出鞘!
没有惊天动地的气势爆发,只见一道如梦似幻的剑光如水银泻地,看似缓慢,实则瞬息万里。剑势并非凌厉的斩杀,而是一种绝对的“掌控”。降龙罗汉刚提起降魔杵,伏虎罗汉周身空间波动再起,但那道剑光已然掠过。两人只觉得周身一紧,仿佛被无形的天地枷锁束缚,一身磅礴的佛力瞬间凝固,如同深陷泥潭,连一根手指都无法动弹,便被那看似轻柔、实则蕴含无上规则的剑势彻底制服,僵立在原地。
“嘶——!”
叶洛林等一众高手清晰地感受到了那一剑中蕴含的法则层面的压制力,无不倒吸一口冷气,眼中充满了惊骇与畏惧。相比之下,那些修为较低的天衍圣教普通教众反而反应平平,他们只看到柳剑拔剑,然后两位强大的罗汉就动弹不得了,根本无从理解这一剑的恐怖之处。
“柳剑!你竟敢……噗——!” 降龙罗汉又惊又怒,还想挣扎呵斥,却被听雨剑无形的剑势威压一震,当场喷出一口金色的佛血,话语戛然而止。
降龙与伏虎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惧与决绝。两人不再犹豫,口中急速诵念起一段晦涩的佛经,周身泛起道道金光,身影开始变得模糊、透明,下一刻,便如同泡影般,“啵”的一声消散在原地,竟是动用秘法强行遁走了。
“嗡——!”
失去目标的听雨剑发出一声高亢而略带不满的剑鸣,清音缭绕,竟震得周围空间微微发颤,一些修为较低的天衍圣教弟子更是痛苦地捂住了耳朵,面露痛苦之色。
“好了,柳小子,收了神通吧。”顾长歌像是看待调皮晚辈般,有些宠溺地指了指身后那些东倒西歪、哀嚎不断的教众,“你看,这些不成器的小家伙们,耳朵都快被你这剑鸣震聋了。”
柳剑闻言,微微一笑,并指如剑,轻轻一招。听雨剑化作一道流光,乖巧地飞回他背后的剑鞘之中,天地间那令人心悸的剑鸣也随之消散。他再次对顾长歌拱手,语气转为郑重,“现在,烦请老教主高抬贵手,解开祁山前辈和李竹沁神魂中的禁术。”
“不可!老祖!万万不可啊!!” 顾时闻言,脸色剧变,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急声劝阻。解开禁术,意味着失去对这两位重要人物的控制,后果不堪设想!
“依你。” 然而,顾长歌甚至连眼角余光都未曾扫过顾时,直接爽快应允。只见他枯瘦的手掌随意一翻,掌心仿佛有无形的丝线断裂,两道若隐若现、缠绕着不祥气息的玄妙印记凭空浮现,随即“咔嚓”一声,碎裂开来,化作点点荧光消散。
禁术解除的刹那,祁山的身躯猛地一震,眼中浑浊呆滞的光芒迅速褪去,恢复了清明与沧桑,他复杂地看了一眼顾长歌,闷声不语。而一直被禁锢在一旁、神色萎靡的李竹沁也是娇躯一颤,眼中重新焕发出神采。两人没有任何犹豫,立刻闪身来到了柳謦漪、林枫等元极仙宗众人身边。
“老祖!您这是……!” 顾时又急又怒,却不敢起身。
“闭嘴!” 顾长歌这次终于瞥了他一眼,目光冰冷,不含丝毫情感,“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退下!”
顾时浑身一颤,不敢再多言,狼狈地低下头,退到了一旁,心中却是惊涛骇浪,又惊又怕。
喝退顾时后,顾长歌目光转回柳剑身上,又恢复了那副温和长者的模样,柔声问道,“柳小子,闹也闹够了,现在,不打算和我这老头子解释解释?”
“前辈想知道什么?”柳剑眼眸在确认祁山和李竹沁确实无碍后,才转向顾长歌,故作不解地反问。
“酒柩,你看看你!” 顾长歌忽然抬手指向正在偷偷喝酒压惊的酒柩,语气带着嫌弃,“柳小子以前是多单纯的一个孩子,跟你相处久了,现在都学坏了,都会跟我打哑谜了!都是你干的好事!
“单纯?!我的老天爷,柳叔他什么时候跟’单纯’这两个字沾过边啊?这锅我可不背!”酒柩一口酒差点呛在喉咙里,心中叫苦不迭,暗自腹诽。
“行了,”顾长歌摆摆手,回归正题,目光变得深邃,“柳小子,以你们元极仙宗今日展现的实力,若是愿意,悄无声息地处理掉天衍圣教的几个高层,简单得跟喝水一样。你们偏偏要大张旗鼓,先是搅乱圣教大典,又弄出个覆灭钧天古门的动静。费这么大周章,究竟意欲何为?”
“不瞒前辈,起初,我们确实只是打算在大典上挫一挫天衍圣教的威风,顺势打响我元极仙宗重现世间的名号。若能寻机助虞柒柒上位,为天衍圣教换个更合适的教主,便是最好。本不欲将事情闹得天下皆知。”柳剑见顾长歌切入正题,神色也认真起来,缓缓道。
柳剑顿了顿,目光扫过一旁的林枫,带着几分无奈,也带着几分期许,“谁曾想,林枫这孩子提前通过了宗门考验,展现出非凡潜质。我们几个老家伙便想看看,若将指挥棒交到他手中,他究竟能做到哪一步。算是……对他的一次历练。”
“也怪我们,” 柳剑轻轻一叹,“平日过于低调,未让门人弟子知晓宗门的全部底蕴。再加上,老教主您自林枫踏入衍圣城起,便以无上神通封锁了四方空间,隔绝内外通讯,让我们无法及时给予指引。阴差阳错之下,这孩子才定下了这么一个……当着天下群雄的面,揭露天衍圣教过往罪责的计划。”
听完柳剑的叙述,顾长歌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摇了摇头,“胆魄有余,谋略稍欠,火候还是差了点。不过,璞玉可雕。”
“老教主说的是,这孩子确实还需多多历练。 柳剑不置可否,同时再次向顾长歌深深行了一礼,语气诚恳,“晚辈在此,还要多谢老教主,之前对小妹謦漪和这几个孩子的屡次’手下留情’。若非您暗中放任,他们又怎能在衍圣城内‘蹦跶’如此之久,直至我等布局完成。”
“我在那孩子身上,看到了几分玄清当年的影子,一时兴起,便想看看他能翻出多大的浪花。”顾长歌淡淡一笑,坦然受了这一礼。他的笑容渐渐收敛,面色转冷,目光扫过叶洛林、陵天等幽冥殿强者,最后定格在柳剑脸上,语气恢复了属于绝世强者的威严,“那么,接下来,你们元极仙宗,打算如何处置我这天衍圣教?划下道来吧。”
场中气氛瞬间降至冰点,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柳剑身上。
“请幽冥殿的诸位,带着他们在天衍圣教内发展的势力,即刻离开。此后,冀州之事,幽冥殿不得再插手。至于天衍圣教……我们会扶持虞柒柒,担任新任教主。”柳剑迎着顾长歌的目光,坦然说道,声音清晰而坚定。
此言一出,顾长歌沉默不语,只是静静地看着柳剑。他身后,叶洛林、陵天等人面色阴沉,幽冥殿所属更是杀气隐现。
“陵天,你怎么想?”顾长歌并未直接回应柳剑的条件,而是缓缓转头,看向身旁那位一直如同雕塑般沉默的血甲身影。
被问到时,陵天只是极其轻微地动了动头部,沙哑而低沉的声音从头盔下传出,惜字如金。
“全听你的。”
四个字,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仿佛顾长歌的决定便是他行动的绝对准则。
“柳小子,就算我答应,幽冥殿的力量撤离后,天衍圣教也近乎是个空壳。凭这个元婴期的小娃娃,就算有你们一时扶持,又如何保得住天衍圣教在冀州的霸主地位?只怕是孩童抱金过市,徒惹祸端。”顾长歌似乎早已料到这个回答,目光重新投向柳剑,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他随意地瞥了一眼站在元极仙宗众人中,此刻神情紧张的虞柒柒,笑道。
“老教主过虑了。天衍圣教留下的,也并非全是空壳。除了祁山前辈愿意留下坐镇,还有那些多年来因不愿同流合污,而被你们关押、排挤的忠直教众,我们已悉数解救。这些,才是天衍圣教真正的基石。”柳剑神色不变,坦然回应,不再遮掩己方的布局,
“呵呵,”顾长歌轻轻摇头,像是长辈在指点考虑不周的晚辈,“即便加上祁山和那些残兵败将,也不过是勉强维持门面。元气大伤之下,不过是徒有上古大教之名,而无其实。冀州虎狼环伺,仅凭一个祁山,能挡得住几时?早晚会被其他虎视眈眈的势力蚕食,重蹈覆辙罢了。”
面对顾长歌的质疑,柳剑依旧从容,他轻轻吐出几个字,却如同平地惊雷。
“金阳宗,已经覆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