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固然能让他绝对信任、又有足够身份和手腕,能帮他稳定这混乱的后宫。
而钱太妃,无疑是更好的人选。
既有“亚太后”的尊荣,除了名义上的母子关系之外,又与他有了一层最亲密的关系,自然会更全心全意地向着他。
“有母后在儿臣的身边,儿臣就安心了。”皇帝伸手握住她的手,轻轻拍了拍,眼中满是意味深长的笑。
听他唤自己“母后”,钱琬钰的脸颊更红了,偏过头去,不再看他。
用过早膳,撤下杯盘,静室内又只剩下他们二人。
阳光透过窗纸,暖洋洋地照进来,空气中弥漫着饭菜的余香和一种慵懒的气息。
萧衍看着钱太妃,看她在阳光下愈发显得温婉动人的侧脸,昨夜那食髓知味的感觉又涌了上来。
他起身,走到她身边,俯身在她耳边低语,气息灼热,“母后……再哄儿臣安寝罢……”
钱琬钰的脸瞬间红透,象征性地轻轻推拒了一下,便半推半就地,被他拦腰抱起,走向那尚未整理完毕的床榻……
这一耽搁,便是整整一天。
萧衍彻底沉醉在了这偷来的、悖德的温柔乡中,将前朝后宫的烦扰,尽数抛在了脑后。
傍晚在山间携手漫步,夜晚在静室极尽缠绵。
钱琬钰也卸下了最初的羞涩,变得温顺而迎合,仿佛要将这些年深宫的寂寞,全都尽数补偿回来似的。
直到第三日凌晨,天还未亮起,萧衍才不得不面对,马上要赶回宫早朝的现实。
收拾妥当后,萧衍当着院中宫人们的面,只得隐藏起来自己的依依不舍,“母后,儿臣需回宫了。朝中诸多事务,实在耽搁不得。”
钱琬钰眼中适时地泛起水光,却强忍着,努力挤出一丝微笑,“国事要紧,衍儿快回去吧……母后在这里,等衍儿来接母后。”
“放心,很快。”萧衍保证道,抬手为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鬓发,目光缱绻,“儿臣已命礼部加紧准备,不日便风风光光接母后回宫,慈宁宫都已收拾妥当。”
他顿了顿,看向垂手侍立在一旁的崔来喜,以及这几日伺候他们的几名宫女太监,吩咐道,“崔来喜,你随朕回宫。这几个人……”
他看了一眼钱太妃,似是在征询,“不如……就留在观中,好生伺候太妃娘娘,若有半点怠慢,朕唯你是问!”
“奴才遵旨!”崔来喜连忙躬身。
那几名被点到的宫人,心中俱是一凛,早已知晓了这不可言说的惊天秘密,纵使不愿掺和进来,也只得恭敬应下。
钱琬钰却摇了摇头,“陛下慈悲。”
她先如此说了一句,方才抬眼看向萧衍,目光澄澈,带着一种超脱世俗的淡然。
“只是,母后在这清修时常思,众生皆苦,造业易,消业难。这几人虽是无心,却也窥见了不该见的因果。”
“若留着他们,于他们而言,日日提心吊胆,恐遭灭口之祸,是苦;于衍儿与母后而言,亦如芒刺在背,寝食难安,亦是苦。”
她微微叹息一声,语气充满了怜悯,仿佛真是在为这些宫人的命运忧心,“倒不如……助他们早登极乐,脱离这无边苦海。”
“也免了他们将来因恐惧而多言,再造口业,堕入更深的轮回。这……或许也是一种慈悲超度吧。”
萧衍深以为然,并未多言,便向崔来喜使了一个眼神。
崔来喜早已料到会如此,即使钱太妃今日留下他们,来日他们也是活不下去的。
便面无表情地转过身,他身后几名身着黑衣的潜龙卫已然上前,将那几名宫女太监围在了中间。
这些宫人原本就吓得不敢出声,此刻见到这阵仗,哪里还不明白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
求生的本能瞬间压倒了恐惧,绝望的哭嚎声登时便打破了山间的宁静。
“崔公公!饶命啊公公!”一个年纪稍轻的宫女率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涕泪横流,朝着崔来喜的方向拼命磕头。
“奴婢什么都不知道!奴婢什么都没看见!求求您,饶了奴婢吧!奴婢家里还有老母要奉养啊!”
她这一哭,其他几人也彻底慌了神,纷纷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哭喊声哀求声混杂在一起,凄厉刺耳。
“公公开恩!奴才们只是奉命行事,伺候主子是本分,绝不敢多嘴半句啊!”
“是啊公公!奴才在宫里伺候了二十年,从不敢有半分差错,求您看在奴才多年勤勉的份上,饶奴才一命吧!”
“太妃娘娘!太妃娘娘救命啊!”一个机灵些的小太监,猛地转向一直静立在旁的钱太妃,声嘶力竭地哭喊。
“娘娘您慈悲为怀,您替奴才们说句话吧!奴才们给您当牛做马,报答您的大恩大德啊!”
所有的目光,绝望的、哀求的,都聚焦在了那月白道袍的身影上。
她是此刻,唯一可能改变他们命运的人。
钱琬钰依旧站在门前的阴影处,山风吹拂着她的袍角,她却纹丝不动,像一尊没有悲喜的玉雕。
面对眼前这凄惨的哭求,她的脸上没有任何波澜,甚至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她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将手中那串乌木念珠轻轻捻动,嘴唇微微翕动。
“妙道真身,紫金瑞相。随机赴感,誓愿无边。大圣大慈,大悲大愿。十方化号,普度众生。亿亿劫中,度人无量……”
那诵经声,本应是慈悲的象征,此刻在那些绝望的宫人耳中,却比任何的刀刃更令人绝望。
“娘娘!您睁开眼睛看看奴才们啊!”
“娘娘!您说句话啊!”
宫人们见她如此,心中最后的一丝希望也彻底破灭,哭得更加凄惨了。
有人甚至瘫软在地,浑身颤抖着。
潜龙卫们会意,动作迅捷而无声,捂嘴的捂嘴,制住手脚的制住手脚……
将那些哭喊挣扎的宫人,如同在拖拽货物一般,迅速拖向观旁的树林深处。
哭嚎声、呜咽声、挣扎的动静,很快便被茂密的林木所吞噬,最终归于死寂。
只余下,山风掠过树梢的呜咽。
自始至终,钱太妃都没有睁开眼。
她依旧站在原地,捻动着念珠,诵经声未曾停歇。
仿佛门外发生的一切,真的只是需要被拂去的尘埃,与她这方外之人毫无瓜葛似的。
直到处理完一切,崔来喜重新走上前,躬身低声禀报后,她才缓缓停下,睁开了眼睛。
她只是微微颔首,便转身,步履从容地走进静室内。
月白色的道袍,在黎明之前的夜色中,飘然若仙。
木门在她身后缓缓合拢,将所有的罪恶,都隔绝在了这片所谓“清净”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