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顾寒洲的车缓缓驶入顾家老宅。
他下了车,将钥匙抛给管家,一边松着领带,一边迈着长腿踏入灯火通明的主厅。
“妈,我回来了。”
客厅的水晶灯下,林宛蓉正端坐在沙发上,姿态优雅地品着茶。听到声音,她放下茶杯,脸上立刻堆满了慈爱的笑容,但那笑容之下,一双精明的眼睛却像探照灯一样,细细地审视着自己的儿子。
“寒洲回来啦,”她站起身,迎了过来,“你爸爸也回来了,正在楼上茶室等你,说要你陪他杀一盘。”
“秦叔叔他们什么时候到?”
“约的七点,时间还早。”林宛蓉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儿子,“你先上去陪陪你爸也好。”
“好,那我先上去了。”顾寒洲点点头,径直走向楼梯。
林宛蓉望着儿子挺拔的背影,眼底的温情迅速褪去,她越是看到儿子这般优秀出众,就越不能容忍他走上那条所谓的“歧途”。
二楼茶室,檀香袅袅。
“爸,我回来了。”
顾宏远正独自坐在棋盘前,凝神思索。他穿着一身舒适的唐装,时间对他似乎格外宽容,只赠予了他与年龄相称的渊渟岳峙之态,却未曾在他脸上留下过多风霜的印记。他抬起头,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指了指对面的位置:“回来了,来,陪我下一盘。”
“好。”顾寒洲爽快地坐下。
父子二人一边落子,一边闲聊。棋盘上黑白交错,无声的博弈悄然展开。
“公司最近怎么样?”顾宏远执黑子,率先发问。
“挺好的,几个重点项目都在按计划推进,一切顺利。”顾寒洲落下一枚白子,稳稳地守住阵脚。
“嗯。”顾宏远沉吟片刻,话锋一转,看似随意地说道,“工作顺利是好事,但你妈最近为了你的事,可是有点操心啊。”
顾寒洲执棋的手微微一顿:“我的事?”
“你也不小了,是不是也该考虑考虑,给咱们家添个儿媳了?我跟你妈年纪大了,也想早点抱上孙子。”
“不想结婚也行,”顾宏远紧跟着抛出一句,“那……要不先给我们生个孙子?”
顾寒洲的心底掠过一丝无奈,他垂下眼帘,掩去眸中的情绪,平静地回应:“爸,那是不负责任”
顾宏远的脸色微沉,落下的一子带着沉闷的声响:“秦家那个小姑娘就很不错,知书达理,有学识有教养,和你正相配。”他抬眼,目光锐利地盯着儿子,“你可别被外边那些不三不四的莺莺燕燕迷了眼,分不清主次。”
“爸,你了解我,”顾寒洲的语气依旧平静,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坚定,“我从来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事。”
顾寒洲嘴角一勾,将手中的白子轻轻落下,截断了黑子的大龙。
“爸,我赢了。”
顾宏远一愣,低头看向棋盘,随即哈哈大笑起来,笑声里却带着一丝复杂:“你这小子!还真是青出于蓝了。完喽完喽,我现在是真的老了,下不过你了。”
父子间的对峙被楼下传来的热闹寒暄声打断。
“爸,应该是秦叔叔他们过来了。”顾寒洲顺势起身。
“好,我们下去吧。”
客厅里,气氛已经热烈起来。
顾寒洲的目光扫过,礼貌周全地打着招呼:“秦叔,秦婶。”
他的视线最后落在了秦家夫妇身后的少女身上,微微停顿了一下。
今天的秦雅,与前些天在餐厅看到的那个成熟性感的御姐形象截然不同。她留着一头柔顺的栗色长发,发尾带着自然的微卷,显得活泼又俏皮。一张小巧的瓜子脸上画着精致的淡妆,一双又大又圆的鹿眼清澈明亮,她穿着一条米白色的蕾丝连衣裙,脚踩一双同色系的玛丽珍鞋,整个人散发着一种被精心呵护长大的、不谙世事的甜美与娇憨。
这副打扮,显然是精心设计过的,精准地踩在了长辈们喜欢的审美点上。
“伯父、伯母、寒洲哥哥。”秦雅的声音甜美,举止落落大方。
林宛蓉一见她就笑得合不拢嘴:“哎呀,好孩子,快过来让伯母看看。上次你来得匆忙,都没顾得上好好说说话。”
林宛蓉热情地拉着秦雅的手,不由分说地将她按在了顾寒洲身边的位置上。
林宛蓉越看秦雅越喜欢:“小雅真是越长越漂亮了。”
秦雅微微低头,略显娇羞,大方回应:“伯母您过奖了。”
“看看这孩子多谦逊。”
秦母:“你家寒洲才是,(形容顾寒洲长相的词)年纪轻轻,能力出众。”
“他呀,就是个工作狂。”
秦父:“年轻人以事业为重有担当。”
顾寒洲笑笑:“过奖了过奖了。”
顾宏远:“这孩子也就这方面还让我们省点心,来来为小雅,干杯。”
几人碰杯,说说笑笑,气氛好不融洽。
秦母:“小雅啊,你比寒洲小两岁吧?”
“应该是小四岁,我今年26了。”
林宛蓉:“26,正是最好的年纪啊!这次回来还打算再出国吗?”
秦雅:”我在那边的学业已经结束,打算回国发展,毕竟我爸妈都在这边,我舍不得他们,也舍不得我在国内的这些朋友。“说着还看了一眼顾寒洲。
”对对,回国好,这样伯母也可以经常见到你了。“
……
一顿饭,多数时间是三个女人在聊天,顾寒洲只在自己被cue到的时候才回应,优雅绅士。
饭局接近尾声,林宛蓉终于抛出了她的助攻:“寒洲,你不是给小雅准备了礼物吗?别忘了。”
顾寒洲从茶几上拿过那个精致的礼盒递过去:“小雅欢迎你回国。”
“寒洲,”林宛蓉见状,立刻下达指令,“我们大人在这儿聊聊天,你带小雅到院子里去走走,消消食。”
“好。”顾寒洲无法拒绝,起身离席。
两人一前一后地来到室外的花园。夜色温柔,晚风微凉,裹挟着玫瑰与栀子的混合清香。
顾寒洲刻意与秦雅保持着半步的距离,双手插在裤袋里,姿态闲适,
他率先打破沉默:“小雅在国外这几年,一切都还顺利吗?”
“嗯,还好,都挺顺利的。”秦雅的声音在夜色中显得格外轻柔。
”那天在餐厅,我都没敢认你。”
秦雅娇俏地笑出声,她侧过头,月光勾勒出她精致的侧脸:“那天走的是性感御姐风,寒洲哥是不是被吓到了?”
”那今天?“
“今天是清纯萝莉风呀。”秦雅转了个圈,米白色的裙摆在夜风中划出好看的弧度,“女孩子嘛,总要多试试不同的风格,看看哪一种……最讨人喜欢。”
最后那句话,她说的意味深长,一双明亮的鹿眼紧紧锁着顾寒洲,带着毫不掩饰的期待和试探。
秦雅自然知道林宛蓉的意思,虽然这几年在国外,但是一直也没有断了联系,每年回家都会在一起聚一聚,她心里也一直有顾寒洲的位置。她知道以前顾寒洲在追苏沐晴的事,以为自己没有机会了,便不再有这个心思,可如今,苏沐晴已是陆之尧的人,这个最大的障碍不复存在。正巧林宛蓉又主动撮合,秦雅那颗沉寂已久的心,便如雨后春笋般再次破土发芽。
今晚这一身精心设计的“乖巧牌”,就是为了牢牢抓住长辈的心,也为了……勾起顾寒洲年少时那段青涩的回忆。
她停下脚步,坐在了秋千上,轻轻的荡着:“还记得以前上学的时候无忧无虑的。”
”是啊,那个时候的快乐很纯粹。“
“当时好多女孩子喜欢你,情书一摞一摞的,我都不知道帮你扔了多少次。”秦雅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委屈和怀念,“现在想想,当时如果不是我那么任性,或许……我们现在还会在一起。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顾寒洲记忆的匣子。
然而,浮现出来的画面却并不如秦雅描述的那般美好。他想起的是,少年时的秦雅因为一封他自己都没见过的所谓情书而大发脾气,想起她不允许自己和任何异性同学正常交往的霸道,想起自己为了维持那段疲惫的关系而付出的无尽迁就。
秦雅在一次大发脾气后,提出了分手,甚至一气之下去往国外。
顾寒洲后来想那不爱,而是一种被亲情和责任绑架的负担。他对秦雅的好,和他对堂妹顾敏的好,并无本质区别。只是青春期那点躁动的荷尔蒙,让他误以为那就是爱情。
真正的喜欢,应当是像和沈星河在一起时那样。哪怕只是安静地待在同一个空间,都觉得无比安心和放松。
顾寒洲摇摇头,语气温和却清晰:“那个时候我们都太小了,还不懂什么是真正的喜欢。”
秦雅出国以后就后悔了,他期待顾寒洲能主动求和,但迟迟没有等到,等到的是他追苏沐晴的消息。而现在苏沐晴已经不再成为二人的阻隔
秦雅仰头望着他,试探问道:“那……我们,还有可能吗?”
顾寒洲看着她,目光里没有一丝暧昧,只有坦诚和歉意:“小雅,对不起。我现在有喜欢的人了,只是还没有跟家里讲。”
“是谁?是苏沐晴吗?她不是已经和陆之尧……”
“不,不是她。”顾寒洲干脆地打断了她
秦雅追问道:“那是谁?是个什么样的人?”
听到这个问题,顾寒洲的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浮现出了沈星河的模样。
“他……嗯……表面看起来清冷得像一座冰山,其实内心很柔软。会嘴硬,会口是心非,生气的时候会炸毛,”沈星河昨晚在床上的样子浮现在眼前,顾寒洲耳尖泛红,嘴角不自觉地泛起一抹温柔笑意,“总之,是一个非常可爱的人。”
那是一个会让他心甘情愿收起所有棱角,只想带他回家,用尽所有温柔去对待的人。
秦雅清晰地看到,顾寒洲在描述那个“他”的时候,整个人都在发光,心底的酸涩瞬间涌上眼眶。
“我们回去吧,”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疲惫,“我想回家了。”
顾寒洲察觉到了她的情绪,但他知道,长痛不如短痛。这是对她最好的方式。
“嗯,好。”
秦雅强撑着笑容,对父母说:“爸,妈,时间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秦家夫妇但见女儿坚持,便起身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