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里的陈设简单得近乎粗陋：一张石床铺着褪色的旧褥，墙角堆着半篓晒干的草药，唯一像样的物件是个缺了角的陶罐，正冒着熬药的热气。
寒冰望着岩壁上渗下的水珠，忍不住皱眉——这地方别说挡风，看着都像随时会漏雨。
“爷爷，这洞冬天真能住？”他戳了戳石桌边缘的裂缝，指尖沾了层细灰。
寒瀚正用布擦拭竹杖，闻言笑了笑：“你别瞧它破，这可是块宝地。一线天的风口对着南边，夏天穿堂风跟冰窖似的；到了冬天，两道悬崖挡着北风，洞里比外头暖和三成。”
他敲了敲地面，“底下是活泉，冬暖夏凉，老祖宗选的地方，错不了。”
寒冰将信将疑，百无聊赖地踱到洞角。目光扫过那架吱呀作响的木架时，忽然顿住——最上层摆着本蓝布封皮的书，封面上的字迹蒙着层厚灰，依稀能辨认出《雨世界知识百科全书》几个字。
“雨世界？”他心头一动，想起系统说的奖励，“系统，这是不是……”
识海里一片沉寂，没有熟悉的电子音回应。
寒冰撇撇嘴，索性自己搬了块石头垫脚，伸手把书抽了下来。
书页边缘卷了毛边，抖落的灰尘呛得他打了个喷嚏。
“哥？”寒灵凑过来，瞪圆了眼睛，“你咋看起书了？上次让你教我认药草名，你说字儿比蚊子还小呢！”
她踮脚瞅了眼封面，“《雨世界百科》？这不是爷爷说的睁眼看世界的书嘛，里面净是些奇奇怪怪的图画，我翻了两页就犯困。”
寒冰吹了吹封面上的灰，指尖抚过“雨”字，总觉得这字像沾了水，摸起来隐隐发潮。
他翻开第一页，泛黄的纸页上画着幅星空图，与汉河空间的星海惊人地相似，只是图下标注的文字歪歪扭扭，像是用某种从未见过的符号写成。
“说不定是本好书呢。”他指尖点着那幅星图，忽然觉得眼皮有些发沉——就像寒灵说的，这书里的字迹仿佛带着某种魔力，看久了竟真的生出睡意。
寒灵见他捧着书发呆，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喂，别真看睡着了啊！爷爷说这书邪门得很，上次他想撕了烧火，夜里就梦见好多星星围着他转呢！”
寒冰“唔”了一声，指尖捻着泛黄的纸页轻轻向后翻去。
下一页铺开一幅详尽的世界地图，墨色勾勒的大陆与岛屿在月光下泛着陈旧的光泽，旁侧的小字密密麻麻，将这方世界的格局细细铺陈开来。
“雨世界分六界：天界、凡界、妖界、仙界、魔界、虚界。”他逐字念出声，目光被“凡界”条目牢牢吸住，“此页详述凡界疆域——由阳雨大陆、后阳雨大陆、金月大陆、蛮洲及雨荧岛屿群构成。”
指尖划过地图上最大的那片陆地，阳雨大陆的轮廓在纸上舒展，像一片浸在雨雾里的柳叶。
“主要国家为烟雨帝国、天雨帝国、夜雨帝国，另有烟凰帝国辖下的阳雨部分。”
他顿了顿，念到关键处时语速放缓，
“前三者皆由古苍雨帝国分裂而来，始于人魔大战后的疆土割据。”
寒灵不知何时凑了过来，小手指点着地图边缘那片孤悬的大陆：“后阳雨大陆！爷爷说这里的海流会唱歌，船行到洋面上，能听见浪涛里有笛子声呢。”
地图上，它与阳雨大陆被一道深蓝色的大洋隔开，旁边标注着“花雨帝国”四个字，“原是苍雨附属，战后始称独立主权。”
寒冰抬眼，见她指尖在“凡界种族”条目上打了个圈，那些文字便像活了过来：
人族耕织于平原，神族隐迹于云端，妖族化形于深林，魔族蛰伏于暗谷，精灵族守着金月大陆的千年古木，兽族驰骋在蛮洲的草原，龙族则散落在雨荧岛屿群的海雾里……
“六界之中，唯凡界种族最杂。”他轻声念完最后一句，“各族交融繁衍，便有了无数混血后裔。”
书页间仿佛飘来雨荧岛的咸腥海风，混着蛮洲草原的青草气，还有阳雨大陆雨稻田的湿润泥土味。
寒冰盯着地图上那条分割两块大陆的大洋，忽然觉得那道蓝线像极了一道未愈合的伤疤——人魔大战的余痕，原来从未真正消失。
“哥，你看这里。”
寒灵指着“烟凰帝国”的边缘，那里画着只展翅的凤凰，羽翼上沾着细密的雨珠，“爷爷说烟凰的人会养凤凰鸟，下雨时鸟羽会发光，能照得整座宫殿像浸在星星里。”
寒冰“嗯”了一声，指尖轻轻合上书页。
封面上的“雨世界”三个字，被月光照得微微发亮，像是刚被雨水洗过。
他忽然明白，这书里的每个地名、每个种族，都藏着不止一种故事——
有战火纷飞的过往，也有烟火寻常的如今，就像这凡界的雨，既会滂沱成灾，也能滋润出满田雨稻。
寒瀚端来烩菜时，陶罐里飘出混着野菜香的热气，烤红薯的焦甜裹着烟火气漫在狭小的石洞里。
寒冰拿起陶碗，温热的触感从指尖蔓延开，烩菜里的根茎炖得粉烂，入口带着自然的清甜。
烤红薯剥开来，金黄的瓤冒着热气，甜香瞬间驱散了洞外的凉意。
饭后，火堆渐渐熄灭，只余下几点火星在灰烬里明灭。
寒冰躺下时，后背贴着微凉的石壁，洞顶的石纹在昏暗里像幅模糊的画。
他望着那片朦胧，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衣角——从前这个点，他该对着屏幕刷着信息，或是在实验室记录数据，键盘的敲击声是深夜的背景音。
军营的规律曾强行扭转他的作息，可此刻，不是哨声催促的早睡，是一种更深沉的、被世界剥离的寂静。
割裂感像细针，一下下刺着心口。
白天的喧嚣、新认的亲人、光怪陆离的种族……都在熄灭的火光里沉淀成不真实的幻影。
他忽然很想念城市夜晚的霓虹，想念外卖软件的提示音，想念那些被他嫌弃过的、琐碎却熟悉的日常。
寒冰没应声，只是眨了眨眼，让酸涩的眼角好受些。洞外传来虫鸣，还有风穿过石缝的轻响，这是属于这个世界的夜晚，安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黑暗中，寒冰仿佛能看见老人脸上的皱纹，和寒灵蜷缩在一旁熟睡的模样，还有白天里，哥哥们忙碌的身影。
这些陌生的温暖，像灰烬里未熄的火星，慢慢烘着他冰凉的指尖。
他深吸一口气，把脸埋进粗糙的被褥里。
或许，回不去的世界就留在身后吧。
明天的太阳升起时，石洞里会有新的晨光，会有寒灵叽叽喳喳的声音，会有属于这个世界的、崭新的日子。
割裂感还在，但心底某个角落，已经悄悄生出了一点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