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个小区。
男人猛地从床上坐起,心脏狂跳,耳膜嗡嗡作响。
身边的妻子被他的动作弄醒,迷迷糊糊地嘟囔了一句:“老公……几点了?怎么这么吵……”
这句平时听起来温软的抱怨,此刻钻进男人的耳朵里,却变成了一种极其尖锐、扭曲的噪音。
男人转过头。
黑暗中,他的那双眼睛已经没了睡意,瞳孔收缩成针尖大小,眼白上爬满了细密的红血丝。
“嘘。”
他把手指竖在嘴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表情木然且僵硬。
妻子没察觉到异样,翻了个身,床板发出一声轻微的吱呀声。
这声音在男人听来,简直就像是雷鸣。
他痛苦地捂住耳朵,面部肌肉因为极度的烦躁而开始抽搐。
太吵了。
呼吸声太吵了。
心跳声太吵了。
必须……安静下来。
男人的目光落在床头柜那盏沉重的铜质台灯上。
只要把那个发声源砸烂,世界就会清静了吧?
……
同样的场景,正在恒隆广场附近的数个角落里上演。
街道上。
爆炸余波震动地面,连锁反应随之而来。路边停放车辆的警报器接连触发,一辆接着一辆。
呜呜——呜呜——
无节奏的电子音充斥街道,比刚才的爆炸更让人烦躁。
巡逻车减速,前路被堵。
“那是在干什么?”
江行衣、林芝等人看了过去。
一辆闪灯鸣叫的白色轿车旁围着四五个男人。
他们穿着睡衣,脚踩拖鞋,手里抄着板砖、折叠凳和铁栏杆,对着轿车猛砸。
挡风玻璃碎裂,引擎盖凹陷。
警报器还在响。
“闭嘴!给老子闭嘴!”
领头的光头男人吼叫,脖颈青筋暴起。
他扔掉板砖,从路边店铺门口拎来一桶洗拖把的酒精溶剂,拧开盖子泼进车里。
打火机擦亮,抛出。
“轰!”
火焰腾起,覆盖车头。
几秒后,线路被高温烧断。
警报声变成电流杂音,随即消失。
街道很快安静下来,上只剩下火焰燃烧时发出的那种令人舒适的噼啪声,光头大哥站在火光前,那张原本扭曲狰狞的脸庞此刻被火光映得红彤彤的。
他看着眼前这堆还在燃烧的废铁,脸上竟然露出了一种近乎神圣的解脱感。
暴怒如同退潮的海水般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满足的笑容。
“哈……哈哈……”
“这破车,叫得真难听,活该!”
“就是,大半夜的嚎丧呢,我看它再叫!”
人们笑着,骂着,这一幕看起来竟然有一种莫名的和谐感。
如果不考虑他们刚刚当街纵火,烧了几辆加上起来上百万的车,这简直就是街坊邻居和睦相处的典范。
可这和谐只持续了不到三秒钟。
光头大哥脸上的笑容突然僵住。
他慢慢地转过头,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了旁边笑得最大声的小熊维尼大哥。
“你笑什么?”
小熊维尼大哥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反驳:“我笑咋了?你不也在笑吗?”
“你的笑声太吵了!”
“你说啥?你嫌我吵?我看你那破锣嗓子才吵!”
“打起来,打起来!”旁边一个穿着学生男兴奋得手舞足蹈,那张稚嫩的脸上满是扭曲的狂热,一边鼓掌一边扯着嗓子起哄。
但他的喝彩声才刚开了个头,一只粗糙的大手从旁边的探出,手里攥着半块残缺的红砖,没有丝毫犹豫,带着呼啸的风声,狠狠拍在了他的天灵盖上。
咚!
看着窗外那群挥舞着板砖和折叠凳的暴躁市民,林芝顿时欣喜若狂。
比起远处那声让人心惊肉跳的恐怖爆炸,眼前这混乱的一幕才是今晚她最想要的啊。
安全,无风险。
只有一群被噪音逼疯的普通人,和那一串串等着进账的十三局积分。
憋屈了一晚上,被各种指令踢皮球似的踢来踢去,总算让她逮着个捡漏的机会。
“全体下车!”
林芝一把推开车门,声音亢奋得有些失真,甚至没等车停稳就跳了下去。
“控制现场!”
那急切的架势,不像是在维持治安,倒像是超市打折时冲在最前面的大妈,生怕晚一步业绩就被别人抢了。
他们车上的治安官纷纷下车,手持电棍朝人群跑去。
江行衣坐在副驾驶上,一动没动。
他透过车窗,看着林芝像个战神一样冲进人堆,一个擒拿手就把那个还在狂笑的光头大哥按在引擎盖上,忍不住撇了撇嘴。
这种被噪音影响的第一阶段感染者,充其量也就是情绪失控的普通人,积分少得可怜。
考虑到林芝今晚没什么收获,江行衣也情愿当个好人。
“江先生……”
后座的郑方明有些坐立难安,手放在门把手上,一脸纠结。
“咱们不下去帮忙吗?”
“帮什么忙?”江行衣摇头,“闹事的人就几个,他们完全够了。”
此时,那个穿着小熊维尼睡衣的大哥正被林芝踩在脚下,原本憨态可掬的卡通熊脸此刻蹭满了黑灰,显得滑稽又狼狈。
“倒是那火烧得有些旺,我觉得你现在应该做的,是给消防队打个电话。”
郑方明觉得这话有点道理,正准备联系,眼神一瞥,顿时惊呼出声。
因为他看见外面那些治安官没有任何征兆,突然直挺挺地栽倒在地,面部着地。
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短短几秒钟,除了林芝外,那些治安官集体倒地,一缕暗红色的血线,从他们贴着地面的耳孔里缓缓渗出。
郑方明的手一抖,手机啪嗒一声掉在脚垫上。
“这……这是怎么回事?”
“别动。”
江行衣一把按住准备推门的郑方明,声音低沉而坚决:“你处理不了,马上带人走。”
郑方明愣了一下,还想再说什么,江行衣已经推开车门跳了下去,头也不回地丢下一句:“别管我!快走!”
郑方明咬了咬牙。
他虽然很想帮忙,但江行衣那不容置疑的态度,再加上之前在废弃棉纺厂的经历,让他明白有些事情不是自己能插手的。
他深吸一口气,发动引擎,冲着另一辆巡逻车的治安官打了个手势。
两辆车几乎同时调头,轮胎在地面上摩擦出刺耳的声响,迅速驶离了这片危险的区域。
正踩着维尼熊睡衣大哥的林芝也察觉到了不对劲。
身后传来的数道倒地声让她猛地回头。
看到满地的尸体,一股极其危险的凉意顺着尾椎骨直冲她的天灵盖。
“谁?”
林芝厉喝一声,双手猛地按住自己的脸颊。
伴随着一阵令人作呕的肌肉撕裂声,她两侧原本光滑的腮帮皮肤突然裂开。
两只咕噜乱转的眼球硬生生从皮肉下挤了出来,带着血丝,疯狂地扫视着四周的死角。
就在那两只多出来的眼球刚刚聚焦时,林芝的身体突然剧烈一僵。
她脸上的四只眼睛同时瞪到了极限,仿佛看见了某种不可思议的恐怖。
因为,她看到了一辆急速行驶的重卡,正在朝她全面开来!
还没等她做出任何闪避动作。
林芝的身体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凄厉的抛物线,伴随着胸骨碎裂的脆响,倒飞出十几米远。
好巧不巧。
她落点的正下方,正是那辆还在熊熊燃烧的白色轿车。
噗通。
正在燃烧的火光猛地一暗,随后窜起更高的火苗。
并没有意料之中的惨叫。
因为在落入火海之前,那个看不见的撞击就已经震碎了她的内脏和意识。
她又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