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片被血色浸透的死寂空间。
昏暗的灯光在头顶摇曳,无数根粗大的铁链从漆黑的高处垂落,末端尖锐的铁钩上,挂着一块块难以辨认物种的肢体。
有的还在滴落粘稠的暗红液体,有的则已经风干发黑,地面湿滑黏腻,暗红色的血水汇聚成溪流,蜿蜒流向视野尽头的黑暗深处。
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腐臭,混合着某种诡异的甜香,足以让任何活人窒息。
而在那视线无法触及的黑暗深处,几道庞大得如同山岳般的恐怖阴影正静静伫立。
它们似乎感应到了某种规则的崩坏与僭越,原本死寂的身躯猛然一震,齐刷刷地转过头颅,朝着某个方向投去了目光。
这种融合,是对这片领域至高规则的践踏,是无法饶恕的亵渎。
“肢解师。”
一道肥胖如山的阴影中,传出低沉而粗重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
“早就说了,你降临的投影太多了,而且全都是废物。”
“堂堂屠场的执刑者,竟然栽在了一个三阶人类的手里,连自己的玩具都护不住,被那只蝼蚁轻飘飘地夺了去送给别人。更可笑的是,他现在还敢拿你的东西,跟我们的玩意儿胡乱拼凑在一起……”
“这可真是……天大的笑话,奇耻大辱啊!”
那团被讥讽的阴影沉默了片刻,随即,一道冰冷如刀锋刮骨的声音从中传出:“闭嘴,炼油的。”
“那只窃取了我造物的蝼蚁,我会亲自去拧断他的脖子,把他那副不知天高地厚的骨架,拆解成我最新的藏品。”
“哦?”肥胖阴影发出一阵沉闷的,如同油脂晃动般的笑声,“那我可得提醒你,动作最好快点……哦对了,还有你。”
它话锋一转,又把火烧到了另一团阴影上:“碎骨者,你的投影也死了。”
被点名的阴影中传出一声冷笑:“我的投影都死几十年了。炼油的,你是不是把你那点脑髓也当成废料,一起炼进你那锅浑浊的油里了?”
这时,第四团阴影缓缓开口,声音沉稳而低沉。
“够了。”
简短的两个字,却让炼油人的嘲笑戛然而止,碎骨者也收敛了那股冷意。
那团阴影继续说道:“投影死亡,本就是预料之中的事,我们在那个世界的力量,原本就受到极大限制。”
“眼下当务之急,不是内讧,而是想办法把那个人类杀掉,把你们的东西带回来,莫让人看了笑话。”
炼油人沉默了片刻,似乎对这位的话还是要给几分面子的,它沉闷地哼了一声,算是认同。
但紧接着,它又发出了一阵笑声:“肢解师,你准备怎么做?咱们想要真身降临到那边,那可不是什么容易的事儿。”
“那个世界对咱们的压制,你应该也知道。再说了,那边虽然大部分都是蝼蚁,可也不乏几个长了翅膀、硬了骨头的虫子,捏起来还真没那么容易。”
“我给你数数啊,咱们这儿折损了多少同伴。切肉的、锯骨的、放血的……啧啧,想当年它们也都是威风八面的屠场精英,结果呢?一个个全栽在那个世界了。”
“你要是想举例子,怎么不从盘古开天辟地说起?”肢解师冷冷地打断,语气里满是不耐烦,“那都是多少年前的老黄历了,现在的人类世界,早就不是当年那样了,哪还有那种能威胁到我们的强者。”
“放心吧,我会亲自解决这件事。”
它懒得再多说一个字,那团庞大的阴影缓缓转动,带动着身后沉重的链条在血污的地面上拖行,发出哗啦啦的刺耳刮擦声,径直朝着这片空间的出口走去。
……
……
恒隆广场深处,巨大的血茧正贪婪地吞噬着从城市各处抽引而来的噪音能量。
忽然,一名紧盯着仪表面板的面具人发出一声惊呼,声音里满是难以置信:“怎么回事?能量流速……在暴涨!祂的降临进程,比预期的快了太多!”
另一名面具人闻言,非但没有惊慌,反而发出一阵压抑不住的狂笑:“快了?那不是更好!这是神迹!是祂迫不及待地要降临到这个污秽的世界了!”
他的声音充满了扭曲而炽热的狂喜,回荡在空旷的大厅中:“加快最后的引导!我们即将成为历史的创造者,成为凡人世界中……第一批亲手缔造神明的存在!”
天穹之上,不知何时已被一层浓稠如血的诡异光芒所笼罩,整座城市的夜幕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撕裂,露出了背后血淋淋的内里,一股令人心悸的压迫感从天而降。
顾清时疾行的脚步猛然一顿,游子闲和孟依顺着他的视线抬头望去,面露震撼。
他仰望着那片血色,眼中闪过一丝错愕,随即化为一抹深沉的无力与苦涩,最终,只剩下一声低不可闻的叹息。
“已经晚了么……”
他低声喃喃,声音里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沙哑,似乎已经看到了那个最坏的结局。
不止是他们。
在恒隆广场的四面八方,一道道刚刚赶至的身影,那些隶属于十三局的精锐成员,此刻也纷纷停下了脚步。
他们不约而同地抬头,望着那片将整座城市都拖入不祥预兆的血色天幕,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惊骇与凝重。
恒隆广场内,那个面具人继续大喊:“不对啊,越来越快了,这不科学!”
还是第二名面具人欣喜地狂笑道:“不,不是快了,是祂——已经降临了!”
他的声音充满了扭曲而炽热的狂喜,目光灼灼地望向那枚巨大的血茧,等待着神明破茧而出的伟大时刻。
然而,预想中的爆裂并未发生,血茧依旧静静地悬浮在那里,死寂无声。
就在他脸上的狂热笑容逐渐凝固时,天空之上,那片血色天幕骤然被一道更为深邃的阴影撕裂。
那阴影的轮廓无比清晰,竟是一把巨大到无法想象的剪刀,它张开着锋刃,带着无上的意志,精准地指向了恒隆广场的外围。
下一刻,无形无质的锋芒划过大地。
正站在那里的江行衣,身体猛然一僵。
一道纤细的血线从他的腰间浮现,随即,他的上半身与下半身悄然分离,被整齐地一分为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