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子闲口中那个能“妙手回春”的私人诊所,在一栋看起来很正常的大楼里,游子闲熟门熟路地带着江行衣,拐进了一条后勤通道。
通道尽头,是一扇毫不起眼的消防门。
墙壁上贴着泛黄的消防疏散图和“禁止吸烟”的标志,但角落里却能看到不少烟头。
江行衣扫了一眼那扇消防门。
“怎么进?”
“还用敲门吗?”
游子闲嗤笑一声:“你以为去串门啊。”
他熟练地指了指门边墙上的一个小黑盒。
那是个隐蔽的摄像头,镜头上积着灰,看起来常年无人维护。
“刷脸就行。”
游子闲站到摄像头下,抬起头,镜头红灯闪了一下。
江行衣等了几秒。
门没开。
游子闲又挪了挪位置,稍微侧了个角度,红灯又闪了一下。
还是没开。
他的表情开始有点不自然了。
江行衣瞅着他:“怎么回事?”
游子闲摸了摸鼻子,语速突然快了起来:“可能是光线不太行,我再试试。”
他凑得更近了,甚至踮起了脚,对着摄像头露出一个尴尬的笑容。
红灯闪。
没反应。
气氛有点僵。
游子闲干笑两声,低下头,小声问了句:“那个……你手机有钱吗?”
江行衣愣了一下,掏出手机点开银行余额看了一眼。
然后抬起头,突然明白了什么。
“你欠他钱?”
游子闲脸色一变,当即反驳:“欠什么欠,别说得这么难听。”
“我上次受伤,他亲口说的免费治疗,所以我才没给钱。”
“那叫信任,懂吗?”
江行衣点点头:“哦,怪不得不给你开门。”
游子闲又对着摄像头招了招手,讨好般地笑了笑:“童老板,给个面子呗,我朋友受伤了,这次……这次钱绝对带着,真的!”
话音刚落,“嘀”的一声轻响,那扇消防门应声而开。
游子闲扭头看向江行衣,眼神中带着几分疑惑:“你认识他?”
江行衣摇头:“不认识。”
游子闲看看那扇敞开的门,又看看江行衣,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耸了耸肩,率先走了进去。
门后并非江行衣想象中那种狭窄的私人诊疗室。
恰恰相反,这里更像一个没什么钱的地下酒吧。
光线昏暗,只有吧台和几张零散的桌子上亮着几盏昏黄的灯。
十几个穿着各异的人三三两两地散坐在等候区的沙发上,他们身上都带着或轻或重的伤,有的喝着酒,有的在发呆。
江行衣扫了一圈,发现这些人看起来都不太正常。
角落里,一个光头男正对着墙壁发出低沉的笑声,肩膀一耸一耸,也不知道在发什么病。
吧台边,坐着两个一起来的年轻人,其中一个脖子上缠着纱布,纱布已经被血浸透了大半,他却像没事人一样低头玩手机。
江行衣知道,这些人都是祸相者。
民间的。
吧台后面的音响里正放着一首歌。
准确说,那不算是歌。
那是一段断断续续的哼唱声,音调忽高忽低,完全没有旋律可言。
江行衣听了几秒钟,感觉头皮发麻。
“这什么玩意?”他问游子闲。
游子闲笑道:“别在意,童老板喜欢放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说是能让伤员放松心情。”
吧台后面,一个穿着围裙的老头正在擦杯子。
他看起来有六十多岁,头发花白,脸上布满皱纹,动作很慢,感觉随时会睡着。
对于他们的到来,大多数人眼皮都懒得抬,唯独角落的阴影里,却猛地窜起一道身影。
“游哥哥!”
那是一声夹杂着狂热与惊喜的尖叫,一个穿着紧身皮衣的女人拨开人群,双眼放光地冲了过来。
江行衣侧头问游子闲:“你妹妹?”
游子闲的表情有点挂不住,干咳一声:“格局打开,叫哥哥的又不一定是妹妹……这是我的粉丝。”
江行衣上下打量他:“看不出来啊,你还有副业?唱歌还是跳舞?”
游子闲嘴角一抽:“都不是。”
说话间,那女人已经一阵风似的刮到了近前。
她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一头火红色的长发扎成高马尾,脸上画着浓重的烟熏妆,浑身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叛逆气息。
最引人注目的,是她腹部那个狰狞的贯穿伤。
伤口边缘的皮肉向外翻卷,没有血,没有脏器,空空如也,从这边甚至能清晰地看到她身后的吧台轮廓,主打一个物理意义上的通透。
看到那个大洞,江行衣反应比较平淡,毕竟是祸相者,身上少个零件或者多个零件,那都是常规操作,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游哥哥!真的是你!”红发女人声音带着颤音,“我上次听完你的讲座,回去就把那个渣男的腿打断了!他现在天天在家给我织毛衣,别提多听话了!”
讲座?打断腿?织毛衣?
江行衣脑子里缓缓冒出几个问号。
“效果不错就行。”游子闲淡定地点点头,一副金牌调解员的派头,“记住我说的,沟通解决不了的问题,就换一种沟通方式,心意到了,对方自然能感受到。”
“感受到了!他感受得透透的!”红发女人激动得脸都红了,“游哥哥你下次什么时候再开讲座啊?我还想听!门票多少钱都行!”
游子闲摆摆手:“门票就算了,我朋友受了伤,必须要马上治疗,我看你排的挺靠前,那就跟我换一换位置吧。”
红发女人立刻点头:“当然没问题!游哥哥的朋友,那就是我朋友,我这点小伤不碍事,你们先进去。”
江行衣低头看了看自己断掉的胳膊,再看看红发女人腹部那个能看到身后吧台的贯穿伤。
他觉得需要立刻治疗的人,应该不是自己。
在周围一片混杂着羡慕、嫉妒和低声咒骂的目光中,游子闲架着江行衣,大摇大摆地走向了那间唯一的诊疗室。
江行衣能清楚地听到身后有人在小声嘀咕。
“凭什么他能插队?”
“人家有熟人啊。”
“现在小姑娘真是太好被骗了,说什么信什么。”
游子闲听到了,但没回头,只是加快了脚步。
江行衣叹道:“没想到你副业还是干传销的。”
游子闲纠正道:“什么传销,是讲座!就是一些人生经验分享,没什么特别的。”
“人生经验?”
“对,主要讲怎么处理情感问题,怎么跟家人相处,怎么面对生活压力之类的。”
游子闲解释道:“因为我发现很多人变成祸相者之后,他们的生活被彻底打乱了,不知道该怎么跟普通人相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家人,甚至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
江行衣沉默了几秒,才又开口:“你在十三局,实在是太屈才了。”
游子闲谦虚的一笑:“别这么说,副业,副业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