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这里。”暮色如墨泼染庭院,将青砖黛瓦浸成深沉的黛青色。檐角铜铃突然发出细碎的震颤,像是某种神秘的预兆。慕容景行握着竹简的手指骤然收紧,那道熟悉的声音裹挟着十年光阴的冷冽,穿过岁月的长河传来,竟比记忆中更加沉郁苍凉。他下意识地抬头,只见廊下玄色锦袍在晚风中猎猎扬起,宛如夜色撕开一道深邃的裂口,透着说不出的诡谲与莫测。
萧苍梧倚着朱漆廊柱而立,腰间玉佩随动作轻晃,恍若坠落在深潭的星子。玄色衣料暗绣的云纹在暮色里若隐若现,倒像是将漫天夜色披在了身上。他微微侧首时,月光掠过冷白的下颌线,眉峰蹙起的弧度带着拒人千里的锋芒,唯有那双琥珀色的瞳孔里,倒映着慕容景行震惊的面容,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涟漪。
慕容景行的指节骤然发白,将古朴的天卷攥出褶皱。案几上的青铜烛台被气流掀翻,火苗在他眼底投下明灭不定的阴影。当那道月白身影跨过门槛时,他忽然想起二十年前玄都观后山的雪夜 —— 同样的白衫染着霜气,同样的目光里藏着刀刃般的凛冽。
萧苍梧的长靴碾碎了门前薄冰,碎玉般的冰碴粘在他的衣摆上。他垂眸凝视着那卷泛黄的《司命天卷》,喉结在苍白的皮肤下滚动,像是咽下了某个未出口的谶语。窗棂外的风声突然拔高,裹挟着沙砾拍打着窗纸,在两人之间织就一张细密的网。
你果然找到了它。 他的声音像是从冰层下浮上来的,尾音被呼啸的北风扯得支离破碎。慕容景行注意到对方右手按在剑柄上的青筋,与案头那卷记载着天下命格的天卷形成诡异的呼应。窗扉猛地撞开,半卷文书被风卷起,在空中展开成一道命运的弧光。
慕容景行足尖点地疾冲至雕花窗棂前,掌心擦过窗棱时带起一道焦黑灼痕。玄都上空的积云正诡谲翻涌,仿佛被无形巨手生生撕裂,露出深处暗紫色的天穹。赤红如沸腾岩浆的光影裹挟着硫磺气息垂落,尾端拖曳的焰流将云层染成血色,而与之对应的漆黑光影却如实质化的夜幕,表面流动着细碎星芒,恰似将深渊倒置在人间。两轮光影彼此牵引着缓缓旋转,猩红与墨黑的光晕在空中交织成太极图般的纹路,与他怀中《司命天卷》扉页上烫金的预言图腾渐渐重叠 —— 那记载在泛黄古籍中的 天地双影现,宿命轮盘启,竟在三百年后化作眼前触目惊心的实景。
萧苍梧扶住斑驳的宫柱,指节因用力过度而泛白,苍白如纸的脸上渗出细密冷汗。他喉结剧烈滚动两下,声音像是从胸腔深处挤出来般压抑颤抖:十年前苍梧丘惨案时,也出现过这样的双影。 话音未落,一阵阴风吹过,将他束发的玄色丝绦吹得猎猎作响。
慕容景行猛地转头看向身侧之人,瞳孔骤然收缩 —— 萧苍梧深褐色的瞳孔边缘,正泛着若隐若现的淡黑色纹路,如同蛛网般细密蔓延。这纹路与方才那些浊化者脖颈间的印记极为相似,却又透着某种说不出的深邃,仿佛藏着吞噬一切的黑暗旋涡,在烛光摇曳间诡异地流转着。
寒风裹挟着细雪如利刃般劈落,庭院里的芷草被吹得弯折如弓,翠色叶片在风中发出撕裂绸缎般的声响。慕容景行足尖轻点飞檐,玄色衣摆扫落檐角冰棱,目光落在雪地上那行即将被风雪吞噬的暗金色脚印 —— 雪粒簌簌坠入凹陷的纹路,仿佛某种神秘图腾正在缓慢消散。
他握紧影脉剑的指节泛起青白,剑身因主人心绪震颤,在月光下折射出幽蓝冷芒。十年前那夜的血雾突然涌现在眼前,染血的掌心紧攥着半块刻有 “天地双影” 的青铜碎片。此刻漫天风雪中,那道蛰伏在记忆深处的暗红色剑光,正透过云层缝隙,与影脉剑的寒芒遥相呼应。
“该来的总会来。” 慕容景行喉间溢出冷笑,剑柄上的螭纹硌得掌心生疼。远处钟楼传来三声闷响,惊起寒鸦掠过玄都宫阙,他知道,这场被宿命丝线缠绕的棋局,终于随着萧苍梧踏入玄都的脚步,落下了第一枚染血的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