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天际的血色尚未褪尽,风宝已从檐角跃下,爪子在瓦片上刮出一串急促的响动。
它没有停歇,径直扑向尉迟逸风方才踩过的那道墙缝——砖石之间裂开寸许,隐约透出地底寒气。
严冰雪紧随其后,目光扫过墙根七块青砖。
她蹲身伸手,指尖轻压第三块,砖面微陷,边缘泛着不易察觉的铜绿锈迹。
“七进三,偏半寸。”她低声道,“和祖父留下的地宫图谱对得上。”
尉迟逸风站在三步外,手中透骨钉已扣在指间。
他手腕一抖,钉子破空而出,撞在墙角石兽口中衔着的铜环上。
一声轻响,远处墙后传来机括转动的咔嗒声,三道黑影从暗处跃出,刀锋直指声源。
风宝振翅腾空,故意在半空盘旋一圈,尾羽扫过灯笼,火星四溅。
那三人果然被引动,一人纵身追击,另两人分左右包抄。
“走。”尉迟逸风抓住空隙,拉着严冰雪翻入墙缝。
落地时,他袍角被石棱划开一道口子,内衬暗袋微露,半块染血的铜钱闪出一角。
严冰雪眼角扫过,未语,只将药囊往腰间压了压。
甬道幽深,雾气凝滞。
前方三岔口,毒雾如纱,缓缓流动。
严冰雪从袖中抽出一缕金线,浸入雾中。
线身微颤,片刻后浮现出“铁掌帮”三字,随即指向左道。
“他们用帮派标记做路引,倒省了我们费神。”她冷笑。
尉迟逸风走在前头,忽然抬手示意止步。
墙上嵌着一排石铃,排列如琴键,稍有震动便会共鸣。
他凝气于掌,猛然拍向侧壁。
石铃齐震,音波相撞,发出刺耳锐鸣。
刹那间,整条甬道嗡鸣不止,数块砖石从中裂开,露出藏在背后的机括弓弩。
箭矢射空。
“声石共振,破之以反震。”他收回手,指节微红。
风宝早从通风口钻出,嘴里叼着一块铜片,扑棱着落在严冰雪肩头。
她接过铜片,对准前方石门锁孔一插,机括轻响,门缝开启。
门后浮雕狰狞,恶鬼双目嵌着琉璃珠,随二人移动而转动。
尉迟逸风抬手一扇烛火,鬼眼反光,竟映出半幅密道图。
“这门会记人。”他说。
严冰雪从药囊取出紫色药粉,洒向三十七卷账册。
纸页遇粉泛黄,字迹渐显。
她抽出其中一卷,翻至末页——“庚七部,寅时三刻押运火药,途经西巷,可劫”,落款处赫然按着一枚血印。
“晷主。”她念出二字,指尖轻抚印痕,“和李承乾剑鞘里那枚铜钱,纹路完全一致。”
尉迟逸风撕下袍内衬,卷成扇形,对着账册轻扇。
药粉加速挥发,更多文字浮现:南线私铸兵器数目、北线粮饷克扣明细、西线火药流向,每一笔都直指东宫调度。
风宝扑扇翅膀,将气流引向关键几行,字迹愈发清晰。
“找到了。”严冰雪将那卷账册塞入怀中,“足以定罪的铁证。”
退路已被封死。
五名黑衣人堵在甬道口,为首者手中托着一只南疆巫蛊娃娃,通体漆黑,肚腹鼓胀,眼眶嵌着两粒血石。
“阳气重的活物,碰不得这东西。”那人冷笑,指尖一掐,娃娃嘴角竟渗出黑血。
尉迟逸风不动,只将手中断裂的透骨钉换到右手。
严冰雪却先动了。
她袖中金线疾射而出,缠住那人刀柄,猛然回拉。
对方手腕一震,刀未出鞘,巫蛊娃娃脱手飞出。
尉迟逸风抬手,透骨钉破空,正中娃娃眉心。
一声闷响,黑血四溅,娃娃腹中炸开,掉出半枚火漆印——印纹与御膳房清单所记,分毫不差。
“东宫采买,用的竟是私印。”严冰雪捡起火漆印,冷笑,“连巫蛊都敢入库,胆子不小。”
风宝突然昂首,发出一声嘹亮打鸣。
声波撞上石壁,回荡不绝。
那五人中有一人脸色骤变,捂耳后退,竟不敢再进。
“怕阳气?”尉迟逸风眯眼,“果然是邪术路子。”
“走!”严冰雪拽他手臂,往另一条暗道疾行。
最后一道关卡是地底暗河。
水流湍急,深不见底。
严冰雪抽出一卷账册,翻至“血启地宫”那页,指尖一划,银针破皮,血珠滴落,迅速覆盖“申时三刻”四字。
“不能让他们知道确切时辰。”她说。
尉迟逸风接过账册,看也不看,抬手掷入暗河。
纸页刚触水面,便被卷入漩涡,瞬间冲远。
风宝跳上河岸岩石,用爪子快速划出几道痕迹——歪斜的箭头指向西,末尾画了个歪嘴笑脸。
“让他们往西追。”它咕哝一声,振翅飞回。
严冰雪从怀中取出那卷关键账册,贴身收好。
火漆印也放入药囊,用特制药粉封存。
尉迟逸风低头检查袍角裂口,伸手欲将铜钱藏得更深,却见严冰雪已从药囊取出一枚银针,轻轻缝合破口。
“别露馅。”她道。
他点头,未语。
暗河水流奔涌,冲刷着岩壁。
水纹蜿蜒,与皇帝手中陶片刻痕如出一辙。
风宝蹲在高处,望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忽然歪头,盯着河面某处。
水下,一块残页正缓缓沉落。
页角残留半行字:“……地宫启,晷主登……”
水流一卷,字迹模糊。
严冰雪脚步未停,只觉怀中账册微热,似有余温。
尉迟逸风右手仍握着那截断裂的透骨钉,钉尖沾着巫蛊娃娃的黑血,已干成暗褐色。
他们穿过最后一道石门,天光微透。
风宝飞在前头,忽然俯冲,爪子抓起地上一枚铜钱——和李承乾剑鞘中掉落的那枚,原是一对。
它叼着铜钱,飞向城东当铺方向。
尉迟逸风忽然驻足,回头望了一眼地宫入口。
石门正在缓缓闭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