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门内阶梯幽深,湿滑石面映着微弱光路,风宝残羽轻颤,指向暗格中那卷焦边残帛。
严冰雪正欲细看背面血书,忽觉头顶气流微动。
一只黑羽信鸽自穹顶裂隙疾坠,颈间半截银针寒光未散,扑通一声跌落在她脚前,羽翼抽搐两下,再不动弹。
尉迟逸风剑尖一挑,截下信囊。鸽腹暗袋已被毒针贯穿,残笺焦黄卷曲,仅余三字:“有内鬼”。
严冰雪蹲身,指尖蘸了风宝断羽渗出的金血,轻轻抹在残笺表面。
药性激发,字迹渐显!“粮仓起火,西门虚设,疑为内应所为。”
她目光一凝,抬眼望向尉迟逸风。
他眉峰未动,指节却攥得发白,剑鞘在地划出一道浅痕。
“他们动了粮仓。”他嗓音低沉,“西门守将,是我亲手提拔。”
“不是所有人都经得起试探。”她将残帛收起,从怀中取出那张写有“莫信门”的血书,与新信并置。
两纸之间,气息相冲,竟泛起一丝极淡金纹,如丝如缕,转瞬即逝。
风宝伏在她肩头,残羽忽然急拍两下,喙尖指向信鸽颈部银针。
严冰雪取下针尾细看,针柄极小刻着一个“柔”字,笔画细若游丝,像是用发簪反复刮磨而成。
她冷笑一声:“好巧,军械库制式银针,偏偏尾刻闺名。”
尉迟逸风接过银针,指尖摩挲刻痕:“她胆子不小,竟敢用自家标记。”
“不是胆大。”严冰雪摇头,“是故意留下。若我们不察,便当是旧部叛变;若察了,也只会疑她争宠过界,嫁祸与试探,一箭双雕。”
话音未落,风宝突然跃下,扑向尉迟逸风脚边那根枯枝杖。
它以喙轻啄杖尖,又回头望向严冰雪,残羽扫过自己断裂的右翼,似在提醒什么。
尉迟逸风目光一沉:“你是说,这杖上的光路,未必可信?”
风宝在她怀中发出轻微的鸣叫,似在附和她的决定。
风宝轻啄她手腕,示意快走。
“遗迹不能弃。”尉迟逸风盯着门内阶梯,“星枢之钥若落玄阴门之手,夺嫡之势将彻底失控。”
“可王府也不能失。”她解下最后一枚药囊,撕开缝线,倒出残余药粉,以指尖血混成浆,在帛书背面写下四字,分兵两路。
血迹未干,边缘竟泛出淡金纹路,如活物般微微蠕动,旋即隐去。
尉迟逸风盯着那字,良久未语。他抬手,将玉符从门中取出,重新收入怀中。
“你带风宝回府,我留此地,追查星枢下落。”
“你疯了?”她眉梢一挑,“一人闯核心?那老者说第四阵无人可解。”
“所以我不解。”他冷眼扫过光路,“我等你消息。若三日内无讯,我自会退。”
“若你被困?”
“那就困。”他握紧剑柄,“总比让玄阴门得逞强。”
她盯着他,半晌忽笑:“你这张脸,越来越不讨人喜欢。”
“你也不再是当初那个只会骂人的小医女。”
她收起帛书,将断魂香掰成两半,递出半块。
他接过,指尖擦过她掌心,微凉。
“你呢?”他问。
“我回府。”她递出半块掰断的断魂香,递出半块:“三缕青烟为安,一缕黑烟为危。若见黑烟,不必回援,直取李承乾府邸密档。”
他接过,指尖擦过她掌心,微凉。
“你呢?”他问。
“我回府。”她抱起风宝,轻抚其残羽,“先救活人,再查内鬼。顺便!”她嘴角微扬,“替你清清后院。”
尉迟逸风冷哼一声,转身走向光路尽头。行至半途,忽停步:“若见雪柔,别动手。”
“为何?”
“她若真叛,背后必有操控之人。杀了她,线索就断了。”
“我懂。”她淡淡道,“折磨人的法子,可不止一刀。”
风宝在她怀中发出轻微的鸣叫,似在附和她的决定。
她转身欲行,忽觉脚下一滞。
低头看去,光路竟在她踏足处微微黯淡,仿佛承受不住重量。
她心头一跳,迅速后退,光路随即恢复微亮。
尉迟逸风回望:“你伤未愈,气血不稳,莫再强撑。”
“少啰嗦。”她甩袖,“你管好自己。”
两人一鸡分道,尉迟逸风沿光路深入,身影渐隐于幽暗。
她抱起风宝,快步返回石拱,途经阶梯时,刻意避开右侧凹洞。
风宝忽然抬头,喙尖指向洞中半截青鳞,残羽急颤。
她停下,从袖中取出银针,探入洞内挑出鳞片,置于掌心细察。
鳞面有细微划痕,呈交叉状,非自然脱落,倒像是被利器强行剥离。
她眯眼:“他们不是取走,是挖走。”
风宝轻啄她手腕,示意快走。
她收起鳞片,疾步前行。
刚出遗迹前厅,便见断岳守在门外,脸色铁青。
“小姐,府中急报,西门守将昨夜失踪,粮仓火势虽灭,但存粮尽数霉变,恐被下药。”
“谁报的信?”
“周统领亲笔。”
她点头,将银针与鳞片递出:“送去化验。另外,查军械库近十日银针领取记录,尤其是带‘柔’字刻痕的。”
断岳领命而去。
她抱起风宝登上马车,车轮启动刹那,风宝突然扑向车窗,残羽猛拍窗棂。
她顺着望去,远处山道上,一队巡卫正押送一名蒙面人入府,其腰带暗格鼓起,形似信囊。
她冷笑:“倒送上门了。”
马车疾驰,入城时天色将暮。
王府门前守卫已换,皆佩陌生腰牌。
她未声张,绕至侧门,由密道潜入。
刚落脚内院,林婉儿匆匆迎出,面色发白:“姐姐,你可回来了!西门守将被发现吊在城楼,口中塞着半块断魂香。”
她心头一震:“香可点燃?”
“未燃,但沾了水。”
她猛地攥紧药囊:“谁让他碰的?”
“是严雪柔。”林婉儿低声,“她说要验毒。”
严冰雪冷笑更甚:“她倒是勤快。”
风宝在她肩头低鸣,残羽指向内院东厢,那是严雪柔的住处。
她正欲动身,忽听远处传来钟声三响,悠长而急促。
断岳飞奔而至:“小姐!后山药园起火,火中发现半块燃尽的断魂香,烟呈黑色!”
她猛地转身,望向王府西角哨塔。塔顶本应有青烟示警,此刻却空无一缕。
她咬牙:“有人在伪造信号。”
风宝突然振翅,仅凭左翼之力跃上屋檐,残羽指向东厢窗缝,一道极细的青烟,正悄然升起。
她盯着那烟,缓缓从袖中取出最后三根银针,捏在指间。
“三缕青烟为安。”她低声,“现在,谁在说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