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冰雪的手指还沾着那滴血,铜片上的小孔缓缓将血吸尽,亲卫的声音已在门外炸响。
“报!三处伤者正送往城南医馆,身上皆有血影手印,尚存一息!”
她没再看那枚残印,一把抓起药箱就走。
风宝展翅欲随,却被尉迟逸风抬手拦下。
“让她去。”他低声说,“这是她的路。”
马车疾驰穿街,严冰雪闭目调息,脑中却翻涌着祖父残卷里的字句——“血影劲,毒血淬体,破脉蚀骨,三日不治,五脏自焚。”
她指尖微颤,不是怕,是怒。
当年江南七医暴毙,无人敢查,如今这邪门手段竟又重现,还敢明目张胆留下标记。
城南医馆门前已围了人,几个江湖打扮的汉子守在门口,脸色铁青。
见她下车,一人上前拦道:“姑娘,里面……怕是救不了。”
“让开。”她声音不高,却像冰锥扎进耳膜。
掀帘入内,草席上躺着三人,面色青黑,呼吸微弱如游丝。
最左边那人脸上横着刀疤,胸口起伏几乎不可察。
老药童蹲在一旁,手里捧着半根枯黄的雪莲须,正犹豫要不要放进去。
“林七,长风镖局的?”严冰雪蹲下,一把捏住刀疤男手腕。
“……谁?”那人眼皮颤了颤,没睁眼。
“别说话,毒已入心脉。”她抽出冰魄银针,三十六根同时出手,针尾轻颤,寒气自针尖溢出,在空中凝成细霜。
她左手按在林七背心,真气缓缓注入,引着毒素往手少阴经走。
老药童看得瞪眼:“你……你用自身真气引毒?这会伤元气的!”
“没药,只能这么办。”她额角已见汗,却咬牙不松。
银针一根根变黑,她拔了再换,药箱里的九转回春散只剩小半瓶。
她撕开林七衣襟,露出胸口一片乌青掌印,五指拖曳如影,正是血影手印无疑。
“艾灸!”她喝道。
老药童慌忙点燃艾条,她一手执针,一手压穴,十二重穴连灸,火光映得她双目发红。
一个时辰过去,林七喉头忽然一动,咳出一口黑血。
“活了!”老药童差点跳起来。
另两人却仍无动静。她咬破舌尖,将一口精血喷在银针上,寒气骤盛,针尖竟结出冰珠。
她将针刺入二人膻中穴,真气逆冲,硬生生将断续的脉象接上。
两个时辰后,三人呼吸终于平稳。
老药童瘫坐在地,嗓子哑了:“你……你差点把自己搭进去。”
她没答,只默默收针,将最后一撮药粉撒入炭炉,火光“轰”地一跳,映出她苍白的脸。
“他们能醒吗?”老药童问。
“三日内。”她站起身,腿一软,扶住墙才没倒下。
外头天已微亮,医馆门口不知何时多了几双靴子,都是江湖人常见的粗皮短靿。
有人低声问:“是谁救的?”
“一个女医,脸冷得像冰,手稳得像铁。”
“听说用的是冰针,真气外引,连施两个时辰不歇。”
“这不是医术,是拼命。”
屋内,林七忽然睁眼,盯着屋顶,良久,低声道:“我……没死?”
老药童凑过去:“你命大,那位姑娘用自己真气给你续命,差点吐血。”
林七猛地坐起,牵动伤口,闷哼一声:“她在哪?”
“走了。天没亮就走了,连名字都没留。”
“走了?”林七瞪眼,“救命之恩,连面都不见?”
“她留了话。”老药童从袖中掏出一张纸条,上面写着:“若活下来,记得行善。”
林七盯着那行字,拳头慢慢攥紧。
三日后,王府门前来了个独眼汉子,捧着一面铜牌,上面刻着“仁心妙手”四个大字。
守门亲卫拦他,他不恼,只将铜牌放在石阶上,又从怀中取出一封信,塞进门缝,转身就走。
信上写着:“长风镖局残部林七叩首。当日若非姑娘施救,我等早已化作荒野枯骨。此恩不敢忘,已托中州‘铁鳞会’、南境‘云渡堂’同道传扬姑娘仁名。江湖虽远,必有回响。”
王府书房内,尉迟逸风展开信纸,看了片刻,轻轻搁下。
“她回来了?”
亲卫答:“刚进府门,换了衣裳便去药房配药,说要重制九转回春散,库存空了。”
尉迟逸风点头:“让她歇两天。”
“她不肯。说血影门既敢动手,必有后招,得备足药。”
尉迟逸风沉默片刻,提笔在纸上写下一列药材名,命人送去药房。
城南医馆里,老药童跪在师父牌位前,磕了三个头,然后从箱底翻出一本破旧医书,翻开第一页,上面歪歪扭扭写着:“我要当个好大夫,像昨晚那位姐姐一样。”
他咬破手指,在书页空白处按下血指印。
江湖开始流传一个名字。
有人说,城南有个女医,能使死人睁眼,活人断痛。
有人说,她施针时周身结霜,像雪里走出来的神女。
还有人说,她救过血影门下的活口,却不怕报复,夜里照样出诊。
长风镖局残部在北地聚起二十人,立誓护她周全。
铁鳞会舵主下令,凡见此女行医,必派一人暗中守望。
云渡堂更直接,将“严冰雪”三字刻入堂中英名录,称“非门中人,胜似恩人”。
这些事,严冰雪都不知道。
她只知道,药房的雪莲须又快没了,新采的药性不够,得去北山采一回。
她也知道,林七托人送来的铜牌被她锁进了药柜底层,上面落了薄灰。
这天傍晚,她从药房出来,风宝忽然从檐上扑下,落在她肩头,爪子轻轻抓了抓她的衣领。
她抬头,见尉迟逸风在回廊尽头等她,轮椅前放着一份新报。
“北地传来消息。”他说,“青阳道附近,又发现血影手印。”
她点头:“我去准备药。”
他看着她转身的背影,忽然道:“江湖人称你‘冰雪神手’,你知道吗?”
她脚步没停。
“我不在乎名字。”她说,“我在乎他们能不能活。”
风宝扑腾翅膀,飞上屋脊,朝着西墙方向咕噜了一声。
她抬头看了一眼,眉头微皱。
那边,是血影门最后一次出现的方向。
她转身进了药房,拿起药杵,开始研磨新采的药材。
药粉在石臼中碎裂,发出细碎的声响。
窗外,天色渐暗,檐角铜铃轻响。
一只灰羽信鸽掠过屋顶,爪上绑着油布卷,朝着北境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