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底轰鸣尚未停歇,岩壁裂开的黑门如巨兽之口,吞尽火光。严冰雪一脚踏出灶房暗道,短匕还沾着敌卫温热的血。她抬手抹了把脸,掌心蹭过额角一道擦伤,火辣辣地疼。
尉迟逸风正与亲卫围住最后几名黑甲残兵,玄铁鞭横扫,将一人踢飞撞上石柱。他回头看了她一眼,眉峰微动,没说话,只将手中卷轴递了过来。
她接过地图残卷,指尖一颤——水脉入口上方那道门户,轮廓分明,与《寒毒辑要》中记载的“阴枢阵眼”极为相似。还没来得及细看,肩头一沉,风宝踉跄落下,羽毛焦黄,玉符垂在胸前,红光微弱得像风里残烛。
“撑住。”她低声说,顺手从药囊摸出半瓶凝神散,倒进它嘴里。
就在这时,一名影卫快步奔来,单膝跪地:“王妃,宫中急报——陛下子时突然清醒,说了句‘地脉开了’,又昏过去了。”
严冰雪眉头一跳。皇帝病重已久,太医束手,近来更是时昏时醒,朝臣已开始私下议储。可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提起地脉,绝非偶然。
她翻开随身药册,迅速翻到“神迷类毒”一栏,对照脉案推演。忽强忽弱的脉象、间歇性清醒、言语混乱却直指要害……这不是旧疾复发,是有人用毒引术,搅乱心神。
“去传令府中,调我存的三味解毒引。”她对影卫道,“再让府医备好安魂汤,随时准备入宫。”
风宝抖了抖翅膀,勉强站稳,忽然抬头望向皇宫方向,颈间玉符轻轻晃了一下,发出三下极轻的震颤。
她瞳孔一缩:“你是说,有人在宫里动手?”
风宝没叫,只是用力啄了下她的袖口,随即展翅欲飞,却被她一把按住。
“你现在飞不稳。”她拧开药瓶,将银针蘸了药液,在它尾羽三处穴位快速点刺。风宝低鸣一声,脖颈肌肉微微绷紧,双翅重新张开,虽仍显吃力,但总算能维持平衡。
“去吧,盯着偏殿。”她拍了拍它的背,“看到异动,立刻回来。”
风宝振翅升空,消失在烟尘之上。
尉迟逸风走过来,手里攥着一封密折,脸色冷得像霜降后的铁皮屋檐。他将折子递给她:“老尚书联名请奏,要收我的兵符,由宗室代管前线。”
她冷笑:“他们倒是会挑时候。”
“不止如此。”他声音压低,“有人放出话,说我借平叛之名拥兵自重,若皇帝有个闪失,怕是要清君侧。”
两人对视一眼,都不说话。
片刻后,她把药册合上,塞回腰间:“你写封信,就说贼巢门户已现,只需最后一击。若此时换将,前功尽弃。”
他点头,转身走向临时军帐。她跟进去,看他提笔疾书,墨迹未干便命人快马送入宫。他又亲自拟了一道军令状,盖上监国亲王印,言明三日内必破敌营,否则自愿削爵囚禁。
“这能压住他们一时。”他搁下笔,“但皇帝若再出事,谁都拦不住那些人的嘴。”
她靠在桌边,手指无意识摩挲着药囊边缘。突然想起什么,抬头问:“陛下昏迷前,除了‘地脉’,还说了别的吗?”
“守夜太监说,他反复念叨‘西岭’‘钟声’,像是被什么惊着了。”
她眼神一凛。西岭是敌营所在,钟声则是开启地脉门户的信号。皇帝一个深居宫中的病人,怎会知道这些?
除非……有人在他耳边说了这些话。
她正要开口,帐外传来急促脚步声。影卫带回消息:风宝在皇宫上空盘旋时,发现偏殿侧门有黑影出入,守卫却毫无反应。更诡异的是,寝殿屋檐下的铜铃,竟随着地底震动同步轻响。
“那是引魂铃。”她喃喃,“只有施术者靠近,才会共鸣。”
尉迟逸风眼神一沉:“有人在用秘法操控皇帝神志。”
“必须阻止。”她抓起药囊,“我得进宫。”
“不行。”他断然道,“你刚从密道出来,身上带伤,而且——前线不能没有你。”
“那也不能让皇帝被人当傀儡摆弄!”她声音拔高,“一旦他开口废你兵权,整个战局就得崩!”
帐内一时安静。
风宝这时恰好飞回,落在帐顶横梁上,喘得厉害,玉符几乎熄灭。它低头,用喙轻轻敲了三下木梁——那是“危险未除”的暗号。
尉迟逸风沉默片刻,忽然道:“我们不必非得进宫。”
她一怔。
“林婉儿有条密道,通勤政殿后巷。”他缓缓道,“她昨夜派人送来消息,说宫里不太平,让我小心。”
她眯眼:“你是说,让太医走密道入宫,绕过守卫?”
“正是。”他取出灯语筒,写下几行暗码,“我这就联络宫内眼线,让他们接应。你只需调配药方,确保太医能当场施救。”
她点头,立刻取出纸笔,写下“镇神丹”“清心散”“固脉丸”三味药引,交给亲卫速送王府。又叮嘱:“务必用紫檀匣密封,途中不可见光。”
尉迟逸风看着她忙碌,忽然问:“若皇帝真的下令收我兵权呢?”
她停下笔,抬眼看他:“那就让他收回。”
他一愣。
“但得等我们把地脉门户关上。”她嘴角扬起一丝冷笑,“门一关,阵法反噬,幕后之人必受重创。到时候,谁在背后捣鬼,自然水落石出。”
他笑了,第一次露出点轻松神色:“你还真是半步不让。”
“我从不做亏本买卖。”她收起药方,抬头看向帐外渐亮的天色,“风宝还能飞吗?”
尉迟逸风望向梁上那只鸡,羽毛凌乱,却仍倔强地挺着脖子。他点点头:“它比某些大臣靠谱。”
话音未落,远处皇宫方向忽有一道火光冲天而起,不是烽燧,也不是宫灯,而是某种符纸燃烧的青焰。
紧接着,勤政殿方向传来钟声——一下,两下,与地底那扇黑门的震动频率,竟完全一致。
严冰雪猛地站起身:“周慕白动手了。”
尉迟逸风立即抓起玄铁鞭:“封锁四门,禁止任何大臣聚议朝政——这是新帝的手腕。”
她盯着那道青焰,忽然道:“他是在给我们争取时间。”
“那就别浪费。”他大步走出军帐,对外喝令,“传令各部,原地待命,等我信号。”
她紧随其后,站在高岗上眺望敌营深处。那扇黑门仍在缓缓开启,仿佛通往深渊。风宝挣扎着飞上她肩头,爪子紧扣衣领,玉符终于又亮起一丝微弱红光。
尉迟逸风取出信号灯,准备发出总攻指令。
她忽然伸手拦住。
“等等。”她盯着皇宫方向,“钟声第三响还没落。”
他顿住,灯筒悬在半空。
远处,青焰摇曳,映得云层发紫。
风宝突然仰头,发出一声短促鸣叫。
尉迟逸风按下灯机,绿光冲天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