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拂过宫檐,乾清宫灯火未熄。周慕白坐在灯下批阅奏报,笔尖顿了顿,抬头望向窗外。
远处王府方向,一道鸡鸣再度响起,清亮悠长。
他低头继续写字,唇角微扬。
同一时刻,尉迟逸风合上最后一份军情简报,抬头看向横梁上的风宝。
“叫够了?”
“还行。”风宝歪头,“我觉得我能叫一整夜。”
“那你试试。”严冰雪端着药碗走进来,“叫完喝药。”
风宝立刻闭嘴,缩成一团。
尉迟逸风接过药碗,试了试温度,递给她。“你先喝。”
“你怎么总让我喝药?”她瞪他。
“因为你不喝,风宝就要炖了。”
翌日清晨,宫门未开,百官已列队候于午门外。金水桥前,甲胄森然,礼乐齐备,内侍捧诏立于丹墀之上,静候新帝升座。
钟鼓三响,殿门大开。
周慕白身着明黄龙袍,缓步登临御座。他目光扫过群臣,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昨日朕父苏醒,亲授口谕一道——今日大朝,论功行赏,以安天下人心。”
话音落,殿中无人敢动。
内侍高声宣诏:“靖安王尉迟逸风,护国勤王,破阴谋于地宫,擒逆首于祭坛,挽狂澜于既倒。特授‘摄政副使’,佩金印紫绶,协理六部政务,参决军国大事。”
尉迟逸风出列,跪接印绶。他双手捧印,沉声道:“臣所行,皆奉君命,为民为国。”
短短一句,如铁石落地。
有老臣低声咳嗽,本欲开口质疑王爷权柄过重,此刻却只觉喉头发紧,终究未敢言语。
周慕白微微颔首,再启朱唇:“医女严冰雪,妙手回春,救帝王于垂死,破毒计于无形,更献策改革太医院制。今赐‘昭德医卿’衔,主掌医政,统辖全国医馆,凡涉医事,皆可奏对。”
严冰雪上前一步,接过青玉补服与印匣。她未多言,只将印匣抱稳,转身归列。
一名礼部尚书轻咳两声,拱手道:“陛下,女子入朝议政,古来罕见,恐不合礼法……”
“哦?”周慕白抬眼,“那你说,昨夜是谁用一根银针压住皇帝脉门,让他活到今日?是你吗?”
满殿寂静。
“朕父亲口说,记得那个小丫头。”周慕白缓缓起身,“他还记得她祖父的名字——追赠‘太医正卿’,牌位入祀太医院忠贤堂。”
他环视众人:“医者仁心,不论男女;忠臣护国,岂分尊卑。这可是礼法?”
礼部尚书脸色发白,低头退下。
殿角忽有一人越众而出,乃刑部侍郎,躬身奏道:“启禀陛下,地宫一役,诸多低阶太监参与传信送药,虽非主谋,亦属协从。是否可酌情宽宥,以显天恩?”
此言一出,不少人暗自点头。
周慕白却冷笑一声:“宽宥?那朕问你,若你在家中藏贼,每日供饭递信,却不告官,算不算共犯?”
那人语塞。
“主谋凌迟,协从流放三千里。”周慕白朗声道,“知情不报者,革职永不叙用。但——”他顿了顿,“有两名内侍,在密道中冒险送出敌方布防图,助我军突袭成功。此二人,免罪,赐银百两,迁籍为民,永不受役。”
殿中气氛骤变。
严冰雪上前一步,声音清亮:“医有生死之判,政亦当有忠奸之别。今日之赏罚,不在功劳大小,而在人心向背。谁为主,谁为奴,一眼分明。”
百官默然。
就在此时,殿外传来一阵骚动。
礼官急步上前阻拦:“殿前不得携活物入内!此乃祖制!”
“祖制管得住龙气,管不住功臣?”风宝昂首挺胸,羽毛抖擞,爪套金光闪闪,一路踱至丹墀之下。
它忽然振翅一跃,稳稳落在尉迟逸风肩头,引颈长鸣——
“喔——!”
第一声,震得殿顶尘灰簌簌而落。
“喔——!”
第二声,文官们纷纷低头捂耳。
“喔——!”
第三声,武将中有几人竟下意识抱拳行礼。
周慕白忍俊不禁,朗声道:“此鸡代拜冲喜,助帝王康复,又于地宫破敌、宫乱护主,功在社稷。特赐‘护国灵禽’号,许其随驾入朝,见驾不必回避。”
满殿哗然。
有人想笑,又不敢笑,只得低头憋着。有人皱眉,却也挑不出错——连皇帝都认了这份功劳,谁还能说它不是功臣?
风宝转头,斜眼盯着方才拦它的礼官,喉咙里咕哝一声:“下次本宝飞过去,踩你头顶。”
那礼官慌忙后退半步。
朝会毕,群臣陆续退殿。
尉迟逸风立于宫门石阶之上,金印悬于腰侧,紫绶随风轻摆。他目光扫过离去的文武百官,无人敢与他对视。
严冰雪抱着印匣走下台阶,脚步平稳。阳光照在她脸上,不再有昔日锋芒毕露的锐气,只有一种沉静笃定的力量。
风宝蹲在尉迟逸风肩头,左顾右盼,忽然看见前方一辆马车缓缓驶来,帘子微掀,露出半张娇美的脸。
是林婉儿。
她朝他们轻轻点头,眼神温和。
风宝立刻挺起胸脯,高声道:“看见没?连表小姐都来恭贺了!”
尉迟逸风不动声色,只淡淡道:“少说话,多走路。”
“你这是嫉妒。”风宝嘀咕,“本宝如今可是有封号的人,比你还体面。”
“你的封号是‘灵禽’。”尉迟逸风冷脸,“不是宰相。”
“但你能进朝堂,我能进御膳房。”风宝得意洋洋,“听说今儿晚膳有炖鸡?”
严冰雪脚步一顿:“你想吃鸡?”
“英雄犒劳自己,天经地义。”
“那今晚就炖你。”
“你!”风宝炸毛,“我说的是别的鸡!”
“宫里不准养别的鸡。”尉迟逸风面不改色,“怕你打架。”
“你们合伙欺负我!”风宝扑腾翅膀,跳到严冰雪肩上,“她说要炖我,你还帮腔!”
“我帮你选调料。”尉迟逸风道,“加点当归,补血。”
严冰雪笑着摇头,继续前行。
三人一鸡行至宫门,忽听身后脚步急促。
一名内侍追出,捧着一方锦盒:“昭德医卿留步!这是陛下额外赏赐——专供您调配药物的密室钥匙,位于太医院后院,任何人不得擅入。”
严冰雪接过钥匙,入手微沉。
她低头看了看,没说话,只将钥匙收入袖中。
风宝探头看了一眼:“这钥匙还挺大,能开多少药柜?”
“不止药柜。”严冰雪轻声道,“还能锁住一些不该被人知道的事。”
尉迟逸风看了她一眼。
她回望,眸光清澈,却又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警觉。
周慕白站在御书房窗前,目送他们的身影远去。他手中握着一份尚未批复的奏折,上面写着三个字:**查李党**。
他提笔蘸墨,在末尾写下两个字——
“暂缓”。
笔尖一顿,他又添了一句:“待风过再动。”
殿外,风宝忽然回头,望向皇宫深处。
它眨了眨眼,低声咕哝:“总觉得……还有人没出来。”
尉迟逸风停下脚步。
严冰雪也察觉到了什么,手指悄然按住了腰间的药囊。
风宝竖起羽毛,盯着宫墙拐角处一块微微晃动的砖石。
那块砖,刚才明明没人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