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老的男人坐在帷幕后，喘息如同破旧的风箱，从缝隙处挤出难听且支离破碎的声音。
“于卿……让朕做那个梦吧。”
消瘦苍白的男子站在另一面，他的目光有些涣散地盯着虚无的某处。
“陛下，”男子垂眸，面上显露出几分不忍之色，“我已经与您说过，因果相生，您要付出的代价，只会比您得到的要大许多。”
帷幕后的身影有些费劲地笑了一声，道：“于卿，进宫几年，你终究还是没学会怎样讨好帝王的心意。”
男子沉默不语，算作默认。
苍老的皇帝叹息一声：“朕知你性子，自不会怪罪于你，但朕去了以后，你便离开这宫中吧。”
在男子想要说些什么之前，皇帝打断他道。
“于卿，你能看到自己的命吗？”
“未曾。”
“你会明白的。”皇帝嘶哑地笑着，“会有那一天的。”
皇帝沉沉睡去的面容上，男子看到了他从未有过的笑容。
……
男孩睁开眼，昏暗的天空，恶臭的空气，还有嘈杂的人群。
他不知道自己已经在这里待了多久，一天又一天麻木地求生，直到那个女孩……
“嘿，老弟你醒了，快看我今天的战利品！”脸蛋已经黑成花猫的女孩手里拿着一个比她的小手大不了多少的脏兮兮的饼，一看就是经历了一场“恶战”才能到手的。
他已经懒得再纠正自己比这个女孩还大几岁的事实，她爱怎么叫就怎么叫吧。
反正他也活不了几天了。
他向后挪了挪，掩盖住自己腰后已经开始化脓的伤口。
这样的生活能结束何尝不是一种解脱，只是他自认还没有那个勇气给自己一个痛快，便只能这么拖着。
没心没肺的丫头也没有察觉到他的异常，只是极度自来熟地把那块饼掰成两半，将其中一半递到他的嘴边道：“你快吃呀，你都好几天没吃东西了，你不吃我可就全吃了。”
他撇过头去，他的教养告诉他宁愿自己饿死，去和一个小姑娘抢食也是可耻的。
小姑娘不知道自己费劲和别人打了好几架才抢来的吃的怎么就被这个男孩给嫌弃了，一时之间有点气又有点急，哼了一声收回手道：“不吃就不吃，一会儿你想吃了我可不……”
她扭过脸去，用一只眼偷偷看他，纠结了一下觉得这样还是不太好，于是改口道：“你得求我我才会给你。”
他觉得有些好笑。
但是现在的身体已经让他笑不出来了，几乎是下一瞬间他又陷入了昏睡。
再次恢复意识时，他在一个淡淡雪松冷香的怀抱中。
迷蒙之中，他似乎听到了抱着自己的人在自言自语。
“唉，我是什么天生保姆命吗，怎么到哪去都能捡到孩子？”
捡到，孩子？
是他吗？
包母……又是什么东西。
这短暂的思考似乎又一次透支了他的生命力，让他再次昏睡过去。
第三次醒来，是被疼醒的。
从未见过的陌生的茅草屋。
青丝如瀑的青年指尖正压在他腰后的伤口处。
他看不清全貌，但绷带已经缠好得七七八八，看起来青年似乎对这种包扎活不是很拿手。
不然也不会因为正好压到伤口直接把他疼醒了。
青年似乎并没有注意到他已经醒来，而是继续琢磨着伤口绷带的捆绑办法。
旁边还有个狗头军师一样的小姑娘，看着青年笨拙的动作干着急，各种指挥没法最后自己上手，结果二次创伤让一向很能忍的男孩也痛的一声闷哼。
这时青年终于注意到他醒了。
“你醒了，你已经变成……”青年突然一顿，清冷的面容上似乎闪过一丝尴尬，但下一秒就仍旧面无表情道：“咳，你的伤口已经基本处理过了，没有伤到内脏，休养一段时间就能好。”
说完青年又看了一眼还在忙活的小姑娘道：“你们是亲兄妹吗？”
“什么兄妹，我不是说过了吗他是我老弟。”小姑娘百忙之中还抽空还嘴。
问题的关键是这个吗？
男孩对这种跳脱的发展感觉有点头疼，但他的睡眠已经相当足够了，这会儿也很难再当场昏睡装死。
青年的眼睛很美，几乎是在他认真看向对方的第一瞬间就注意到了这点，在天光下犹如鎏金在那双澄澈的眸中流转，仿佛摄人心魄般让他也失神了一瞬。
回过神来，有些不自在地扭过头，他回应道：“我和她没关系，我不认识她。”
“是吗？”青年若有所思地又看了看女孩，女孩几乎是瞬间就炸毛跳了起来。
“你这个没良心的，你你你……你！气死我了！”女孩气的有些委屈了，在那么多流民里，她独自一个人找到了他，觉得他和自己差不多大，两个人在一起的话一定会过的没那么辛苦吧。
结果她现在才突然意识到，对方真的从头到尾就没把她放在眼里。
泪花在眼里打转，女孩恶狠狠地撂下一句：“我以后再也不跟你玩了。”
扭身跑了出去。
青年抬手，轻轻揉了揉太阳穴，示意他桌上有药和蜜饯，随即便也出去了。
他也意识到自己的言语有些伤人心了，他能看出那丫头对他是真心的。
但……他掐了掐指尖，似乎是用这种一点点刺痛的方式来提醒自己。
这里不是他的家，没有人可以信任。
身上的绷带乱七八糟地缠在一起，虽然看起来很丑，但意外的还算稳固，也没有让他感到不适。
小姑娘的努力还是有作用的。
他艰难地支起身体，斜靠在床边，此时才有闲空来观察所处的环境。
村庄里到处可见的泥墙和茅草顶屋，破旧的木桌和木椅，没有任何特殊的地方。
但他可以判断出刚刚的青年绝非凡民。
那是在相当一段时间处于高位者，以及长期接受良好教育才能养出的气质。
这样的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样破旧平凡的村落，还偏偏救起了他？
他的目光落在桌上的碗里，黑褐色的液体散发着苦涩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