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卫尹将陈渊周欣雨和周寻清赶到了同一辆马车上，自己和迟辞同乘一辆。
结果临到出发时，一道墨绿色的身影抓住了她的衣角。
迟辞上车的动作顿住，侧头看他。
“我离不开南城。”城主看着她，眸色深深。
还有这种好事？
城主听了她的心声倒也不恼，只是眨了眨漂亮的狐狸眼，嘴角溢出带有邪气的微笑，对着她做了个口型。
不知道为什么她明明读不懂唇语，他的话却如同直接进了她的脑子。
他说，下个世界我还会找到你。
迟辞心说大可不必，我们也没那么熟，你这次算帮了我，可我还记得你之前做了什么好事，最多是一事抵一事算作互不相欠。
城主像是直接过滤了她的话，松开了手后退两步。
直到马车驶离，他的身影依旧站在原地，目送着车队离开。
卫尹叹了口气。
声音大到让迟辞不得不问她怎么了。
“陈辞。”
卫尹看着已经卸下伪装的青年，烟松入画，眉眼间细细勾勒出不食烟火般的仙姿佚貌，唯有那双眸里透着些许清澈的朦胧，与他这副皮相形成了白纸滴墨般的惹眼反差。
或清冷，或慵懒，或腹黑，或那个独人提枪在敌人军营中筑京观的恶鬼，都是他，都是她。
“你为何如此招人呢？”
招人到让她渐渐放弃了自己的念想，有些人就该于明夜下立于高天之上，谁也触碰不到，谁也无法玷污。
看到青年对她这句话露出了些许费解的神情，她笑了。
就该是这样，她得不到的，谁都别想得到。
仙人八面玲珑心，唯独没有情窍。
……两个多月后。
老态龙钟的皇帝从床上醒来，他有着远超他这个年纪的衰弱。
体态修长羸弱的青年从外面撩开帘子走了进来，他将药碗放在一边的桌子上，然后跪下低头道：“陛下，计划很顺利。”
老皇帝呵呵笑了一声，眉心舒展，赞赏地看了他一眼：“于卿，为难你这几个月顶替朕上朝了。”
于卿诚恳跪拜道：“应当是阿钰感谢陛下才对，她们现在已经在返京的路上了。”
迟辞见到周启时，时隔多年，她没想到周启如今已经这般衰老，如暮年老人，岁月的痕迹在他身上过于残忍地体现。
分明他只比卫尹大了几岁，卫尹尚且还是美妇人，他却变成了如此风烛残年的模样，就连坐起来，都需要一旁的年轻男子扶起。
很显然，无法接受这个现实的不止她，卫尹在愣怔过后上前两步，直接在周启面前抬起了手。
周启只是温和笑着，看着卫尹的这一巴掌停在空中，颤抖许久，终究没能落下。
卫尹也是气极，她收回手转身将旁边桌上的花瓶狠狠砸下，在偌大的宫殿炸开清脆刺耳的声音。
“卫尹。”周启对她的行为视若无睹，只是淡淡笑着道：“冷家的兵权已经全部收回了。”
卫尹闻言皱眉，尽管她现在的情绪极差，却还是顺着他的话说了下去：“怎么，你要亲自统兵？”
说完，她又冷笑一声：“就凭你现在这副模样？难看到我能轻易掐死你。”
“他那部分兵权的虎符已经送到你府上了。”周启缓言道，“赵家也已经向朕请示过，将他们家的嫡二子许给你。”
卫尹这下也顾不上问他为何变成这副模样了，深深皱眉道：“周启，你什么意思？”
周启喘了口气，似乎说这些话已经透支了他的体力，但他仍旧坚持说了下去：“太子如今仍是孩子心性，朕的身体已经坐不稳这皇位了，与其让你辅政，倒不如……”
“周启你是老糊涂了吧？”卫尹打断他，“你不传位于太子，传位给我，你让那群老东西怎么想，非要让他们在朝堂上血溅三尺死谏？”
“朕怎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这么在乎他们的想法了？”周启说完缓了缓，又继续道:“他们会死谏是因为有说动朕的可能，可他们如何不知你的秉性？
死谏于你而言左右不过是换一波朝臣的事，若他们连这点都想不明白，那死了便死了。
朕托付于你，是因为你的上台并不会让这天下大乱，只会继续向更好的方向发展。”
当然，周启还没有说出口的是，年少时她对他说过无数次对皇位的觊觎，不管这其中有几分真情假意，他却实实在在听了进去。
毕竟他若为明帝，卫尹就是为了护这天下用尽了不光明手段的暗帝，这本就是她应得的，现在不过物归原主。
“此事以后再论。”卫尹眯了眼睛，把话题转回刚开始就没来得及问出口的问题，“你是怎么变成这副模样的，明明我大半岁前见你时还算正常。”
周启没回答，只是看了一眼一旁的年轻男子。
迟辞瞅着他，也觉得有些眼熟。
“陈哥哥。”年轻男子有些赫然，一双水眸直直看向迟辞。
迟辞身体僵了一下，倒不是因为一个大男人这么叫她有什么问题，而是她想起会这么称呼她的除了卫尹，似乎也就只有……
“阿钰？”
已经有些陌生的称呼从口中唤出，年轻男子瞬间睁大了眼，欣喜地看向她，亦如多年前那个对她脸颊泛红的“少女”。
是，她怎么现在才反应过来，她和卫尹早就知道这段时间皇帝是其他人假扮的，但如此精湛的伪装术她能想到的似乎只有留白一门。
朱瑜善于此技，但已经是师门中最差的一个，阿钰……阿钰也确实有这个能力。
也难怪她刚下山时便在京中碰到了留白，可那女人根本什么有用的信息都没跟她说。
迟辞扯了扯嘴角，有些笑不出来。
谁能告诉她为什么当年那个软萌可爱的小女孩变成了一个大男人。
而且他的眉眼显然是当年的模样舒展开来的，这让她连易容的借口都找不出来。
看到迟辞明显有些恍惚的神情，卫尹在一旁幸灾乐祸:“你亲爱的陈哥哥可是这么多年岁都没认出你不是女儿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