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人她并不能和卫尹给出的名单对上号,因此只能简单把这三坨人的中心人物起上外号来区分。
第一坨人中心的是一个二十多岁的白面书生,看起来似乎和她的人设有些撞款,眉目间颇具疏离感,迟辞在心里叫他清冷哥,基本上都是旁人在说他在漫不经心地听着。
第二坨人中间有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正发表着自己的观点,周围人纷纷附和,迟辞叫他演讲哥。
至于第三坨人,是三堆人数最少的,她看清为首之人后微挑了眉,忍不住低低浅笑出声。
这还真是……有些意外。
刘亿听到她的笑声,顺着目光便看了过去,这一眼便皱起了眉道:“卫兄,不是我多嘴,您可别瞧着他身边人最少,实际上我们认识他也不过最近个把月的事,他拉拢人的手段一流,这不就建起自己圈子了?”
刘亿这话里的意味就很有意思了,明褒暗贬,看来他俩的关系不怎么好,这是给她上眼药呢。
男人坐在石椅上,单手撑脸,另一只空着的手搭在扶手上,修长且骨节匀称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敲着扶手的石面,视线却饶有兴趣地落在那个人身上。
刘亿背在后面的手紧了紧,为何偏偏是他。
任刘亿心绪复杂,也猜不到男人此时正在想什么。
迟辞想的是这姑娘的化妆技艺真是精湛,尽管依旧难掩女气,但若旁人没有第一眼就把她往女性上想,也就很难起疑,只会觉得她是体型瘦小秀气的男子。
只不过稍有一些伪装经验的人便能看出她的性别,毕竟男女的腰臀比和肩宽差距是很难伪装的。
见男人的自始至终都盯着那人,刘亿挤出一个勉强的笑来:“他是朱府的三公子朱诗,说是之前被遗落在外,近些日子才回朱府认祖归宗。”
朱家吗,主做纺织起家,她有些印象,在这南城有乐善好施之名,算是最亲民的世家。
至于这种丢了孩子在外面又突然接回的戏码,很多人都会猜测是朱家家主的私生子,成为民众饭后的谈资。
但根据迟辞自己的经验,她大概本来就是朱府的小姐,至于为什么她家人允许她捏造一个新的身份扮作男子出来,那就未知了。
有了周欣雨的前车之鉴,她想到了朱瑜,应该和这个朱家没什么关系吧?
算算时间,就算有关系,朱瑜也只可能和朱家家主是兄弟了,这个想法多少有些炸裂,大概率是真的没什么关系的。
毕竟这天下同姓的人太多了。
心下一番衡量以后,她终于移开了目光,听着这些人没有任何营养的聊天内容,诸如谁家又添了新子,哪家老人耳顺祝寿,亦或是谁家小姐跟穷小子私奔了,她只觉得昏昏欲睡。
谁说男人就不八卦了,迟辞觉得他们的聒噪程度和村头大妈没什么区别,像一群鸭子在这嘎嘎嘎的吵得她心生厌烦。
而在男人收回视线以后,站在人群中间的朱诗若有所感地望了过来。
只看到男人垂眸的侧颜,慵懒而冷淡。
她的星眸中也染上一丝探究,直觉告诉她刚刚这男人似乎在看她,但那感觉并不冒犯,反而是一种单纯出于兴致的注视,以及某种看破一切的平静。
随即她又察觉到一双有些炽热的视线,她扭过头去,发现那双眼的主人时,瞬间冷下了脸。
花船,迟辞没有上。
没什么太多原因,只是觉得无聊。
在离开之前,演讲哥主动来勾搭她,清冷哥自始至终没正眼看过她一眼,迟辞觉得他可能也是发觉他们两人撞款了。
众所周知撞衫不可怕谁丑谁丢人,同理,清冷哥主动避开了这种正面交锋。
朱诗主动过来打了个招呼,探究的眼神在她脸上一扫而过,却没有发现任何端倪,最后也只能作罢。
刘亿自是不敢多说什么,待到迟辞回到城主府时。
发现自己屋子门口站着体型单薄的少年。
“周寻清?”
少年听到她的声音,转过身来,狭长上挑的眼角微微泛红,似乎是流过泪。
陈渊似乎并不在,迟辞不知道他这时一个人来找她会有什么事,便推开了门道:“进来说?”
“不用了。”少年开口声音微哑,带着鼻音却又有些倔强地看着她,开口道,“你与我父皇是什么关系?”
迟辞扶着门的手顿了顿,她垂眸看他,语气不明道:“能有什么关系,我都没见过他?”
“你还在骗我。”少年的语气肯定,他上前一步抓住了迟辞的衣袖,眼眶的赤色愈发浓重。
男人无动于衷地看着他,这样的情绪让他恍惚了一下,像极了那日他闯入御书房时父皇放下手里的画卷,看向他时居高临下且冰冷的神色。
分明平日里父皇虽然不大关心他的事,但也很少对他露出如此冷漠的情绪。
父皇并没有将那画卷收起来,而是就那么摊在了桌上,因此他看到了那画上的内容。
破败不堪的街道,一道墨发青衣的背影。
除此之外便没有什么了。
父皇没有对他的擅闯说什么,须臾间便恢复了往日威严而不乏温和的神情,只是问他如此匆忙为何。
再后面的事他便记不清了,多年过去,这个片段似乎就被遗落在了他记忆的角落,直到再碰上陈辞。
他与卫尹是旧识,一身非同常人的武功,在那些夜里屋顶上与他所说宫里的暗闻,以及随身携带的那糖丸……他想起父皇这些年来身体不适,在喝药之余总会让御膳房提前备了蜜饯。
父皇并不是一个嗜甜的人,吃尽前半生苦痛的人又怎么会怕区区药苦?
他曾因此困惑,问过母后,母后只是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摸着他的小脑袋道:“你还小,所以不知道习惯是一种很可怕的东西,你的父皇呀,他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吃过最甜的东西就是蜜饯。”
“可是父皇平时连我最爱吃的莲子糕都不碰,他明明不喜欢甜食。”小小的周寻清有些费解。
母后的思绪有些飘远了,良久才回过神来俯身抱住了他,像是说悄悄话一样告诉了他那个秘密。
“因为你的父皇喜欢的不是甜食,而是那个第一个给了他甜食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