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课的檀香刚燃到第三截,林烬的指节就被戒尺敲得生疼。
“林烬!”刑冥子的声音像淬了冰的铁鞭,抽得前排几个学员肩膀一缩,“昨日你说周小娥是假死之魂,证据呢?”
林烬垂眸扫过摊开的《阴界通道守则》,书页边缘被他翻得卷了毛边——这是他昨夜用阴火烤干的,因为发现守则里“雷暴预警需提前三日报备”与“引魂时限不可逾半刻”两条根本矛盾,他翻到后半夜,连袖角都蹭上了黄泉泥。
此刻他抬头,目光穿过飘着阴雾的教室,落在刑冥子腰间的桃木剑穗上——那穗子是新换的,红得扎眼。
“回教头,证据在阴阳锁魂链里。”林烬伸手入怀,青铜链刚触到掌心就开始震颤,“昨日在阳间,这链子每靠近周小娥一里,震颤频率便增三倍。”
他将锁链摊开,链身泛着幽蓝微光,“正常引魂只需稳定震颤,若魂魄寿元被篡改,锁魂链会因阴阳力冲突产生不规则波动。”
他指尖划过链上一道细痕,“这里的凹痕,是昨夜我用阴力逼出的波动记录。”
刑冥子的瞳孔缩成针尖。
他见过这链子——上月林烬引回七名滞魂时,锁链震得像狂风里的铜铃,当时他还骂林烬“抢功劳抢红了眼”,此刻却不得不承认,链上那道浅痕确实像用阴力刻下的波谱图,与生死簿篡改后的魂力紊乱轨迹如出一辙。
“放肆!”刑冥子突然拍案,震得讲台上的《冥律要览》哗啦翻页,“生死簿乃阴律根本,岂容你用野路子法器质疑?”他扯了扯道袍,喉结动了动,“今日加考实操:五人一组去阳间引滞留魂,限时一个时辰。过不了,见习资格取消。”
后排传来抽气声。
赵三喜捏着笔杆的手猛地一松,笔“骨碌”滚到林烬脚边。
他冲同桌挤眉弄眼,嘴角都快咧到耳根——这林烬总说“引魂要赶早”,可阳间引魂最忌莽撞,万一撞上官司魂、凶煞魂,轻则魂力大损,重则被阳间术法反噬,他倒要看看这卷王怎么收场。
废弃工厂的铁门锈得能刮下红渣。
林烬走在前头,锁魂链突然烫得灼手,震得他手腕发麻。
“在东边。”他话音未落,锁链“铮”地绷直,像根指向标扎进断墙后的巷子。
巷口站着个穿灰布衫的男人。
林烬扫过他的影子——正常魂魄的影子该是半透明的雾状,这人的影子却黑得像泼了墨,边缘还泛着血光。
他掐诀唤出锁魂链,链头的青铜兽首张开嘴,喷出一缕阴火:“阳寿本应三天后尽,现在现身,是偷了谁的寿元?”
男人猛地抬头。
他的眼睛里没有眼白,全是浑浊的灰,看见锁链的瞬间,喉咙里发出类似指甲刮玻璃的尖叫。
林烬手一紧,锁链如灵蛇窜出,就要缠上男人脚踝——
“停手!”
冷风裹着桃木香劈头盖脸砸下来。
刑冥子不知何时站在巷口,道袍下摆沾着未干的黄泉水,手中的戒尺泛着冷光,“引魂使条例第十六条:无判官手谕不得擅自拘魂!你当冥律是儿戏?”
锁链在离男人三寸处骤然停住。
林烬抬头,正撞进刑冥子发红的眼底——那不是生气时的赤红,倒像是……紧张。
他下意识要收链,可男人突然咧嘴一笑,整个人“噗”地散成黑雾,黑雾里飘出片碎纸,沾着林烬的手背,烫得他缩了下:是半张生死簿残页,上面“王富贵,阳寿三十八”的字迹被阴火烤得卷曲,下面压着行新写的“阳寿三十,坠楼而亡”。
“教头!”林烬攥紧残页,“这魂的生死簿被改了,刚才若不——”
“够了!”刑冥子打断他,戒尺“咔”地拍在他肩头,“擅自行动,停你引魂权限。”他转身要走,又似想起什么,回头时嘴角扯出个极淡的笑,“对了,姜判那边也说,你最近太‘积极’了些。”
林烬站在原地,听着刑冥子的脚步声渐远。
风卷着碎纸打旋儿,他摸出怀里的生死簿抄本——这是他昨夜用阴力拓印的,此刻翻到王富贵那页,原记录上果然有阴火灼过的焦痕。
他突然想起昨日操作室里,姜九娘发间银簪失去的光泽,想起刑冥子新换的红穗子,想起赵三喜滚到他脚边的那支笔——笔杆上刻着“判”字。
“这场考试,是冲着我来的。”林烬喃喃自语,指尖摩挲着锁魂链,链身突然又开始震颤,这次的频率比以往更沉,像在说什么极重要的事。
他抬头望向阴云笼罩的天空,那里隐约透出鬼市方向的灯火,忽明忽暗,像双窥视的眼睛。
当晚,引魂司的公告栏贴出新告示:“见习引魂使林烬,因违反条例第十六条,暂停引魂权限七日。”
而此刻的林烬正蹲在鬼市入口的老槐树下,锁魂链藏在袖中,盯着市集里飘来的阴火——他听见有人在说:“那卷王被停了职?正好,生死簿的买卖可以松松……”
他摸了摸藏在腰间的生死簿抄本,嘴角勾出个极淡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