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蒙看着盘古那双清澈中带着巨大困惑的眼睛,脸上露出了一个再自然不过的笑容,仿佛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他声音平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
“我?我是你大哥呀,盘古。”
“大……哥?”盘古巨大的眉头拧在了一起,像两座靠拢的山峰。
他显然无法理解这个词的含义,更无法理解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大哥”。
他诞生于混沌,大道赋予他开天的使命和力量,却并未给予他关于亲缘的认知。
鸿蒙抬着头,觉得脖子有点酸。他随意地摆了摆手,说道:“盘古啊,你先缩小一些,这么高干嘛?大哥我看着你费劲。”
这话语里带着一种自然而然的亲近,甚至有点埋怨,就像哥哥在数落不懂事的弟弟。
盘古怔了怔,他庞大的意念能清晰感知到眼前这个“小东西”身上传来的、与自己同源却又似乎更加古老深邃的气息,那气息让他感到亲切,也让他本能地不愿抗拒。
于是,那顶天立地的庞大身躯,在一阵混沌光晕中,迅速缩小,几个呼吸间,就变得和鸿蒙一般高矮,一般体型。
虽然依旧肌肉结实,充满了力量感,但至少看起来不再那么有压迫性。
盘古低头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鸿蒙,似乎觉得这样“平等”的对话确实舒服了些。
但他心里的疑惑更重了:“你是我大哥?我……我咋不知道?”他挠了挠自己浓密的黑发,表情像个迷路的孩子。
鸿蒙心里暗笑,面上却是一派坦然,甚至带着点“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健忘”的无奈。
他走上前,伸手拍了拍盘古结实得如同岩石般的臂膀,动作十分熟稔。
“你看看你,”鸿蒙指着盘古,又指了指自己,“你出生,是不是就和我一样?一样的身体结构,一样的五官,一样的黑发。”
他顿了顿,语气更加肯定,“这混沌无边无际,除了你我,你可还感觉到第三个与我们形貌相似的存在?”
盘古顺着他指的方向,仔仔细细地打量着鸿蒙,又低头审视自己。
确实,四肢、躯干、头颅……构造一模一样。那双眼睛,虽然此刻神色不同,但形状别无二致。
还有这黑色的头发……他神念扫过无尽混沌,那些在蛋里孕育的魔神,要么奇形怪状,要么气息诡谲,确实没有一个像他们俩这样的。
“是……吗?”盘古的思维很简单,这直观的、无法反驳的“证据”让他开始动摇了。
难道……自己真的有个大哥?可是大道传承的记忆里,为什么没有?
“是啊!”鸿蒙斩钉截铁,语气充满了“事实就是如此”的意味。
他脸上适时地流露出几分“漫长等待”的疲惫和“终于等到你”的欣慰,叹了口气道:“弟弟,我是你哥哥啊。
我比你醒得早,就在这里等着你出世,等了不知道多少岁月,等到我都睡着了。”
他指了指旁边那块地方,那里还残留着他躺卧时气息抚平混沌的痕迹,显得格外“整洁”,与周围躁动的混沌气流截然不同。
这番说辞,半真半假。真是他确实等了,也确实“睡”了。
假的是兄弟关系。但配合上他那无懈可击的神情、同源的气息(鸿蒙珠和盘古都源于鸿蒙\/混沌本质),以及这混沌中独一无二的外形证据,由不得心智单纯如白纸的盘古不信。
盘古看着鸿蒙脸上那“真挚”的疲惫和欣慰,又看了看那块明显被长期占据的地方,心里那点怀疑如同阳光下的冰雪,迅速消融了。
一种莫名的、暖融融的情感,开始在他初生的心田里滋生。
原来,在这无边无际、冰冷死寂的混沌里,他并不是完全孤独的。
他有一个“大哥”,一个在他诞生前就一直守护着他、等待着他的亲人。
“大……哥?”盘古再次开口,这次,语气里少了许多困惑,多了几分试探性的亲近和确认。
“哎!”鸿蒙响亮地应了一声,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又用力拍了拍盘古的肩膀,“好弟弟!总算没白等你!”
这一声应答,彻底敲定了两人的关系。
盘古也咧开嘴,露出了一个有些憨厚,却无比纯粹的笑容。
他学着鸿蒙的样子,伸出蒲扇般的大手,小心翼翼地拍了拍鸿蒙的后背,力道控制得刚好,没把鸿蒙拍飞出去。
“大哥!”这一次,他喊得顺畅多了,声音洪亮,带着显而易见的喜悦。
“嗯,好兄弟!”鸿蒙也笑着回应。
兄弟相认,在这空无一物的混沌中,似乎也增添了几分暖意。
盘古的好奇心很强,他指着周围的混沌,问出了无数个问题:“大哥,这是什么?”“那里为什么是那样的?”“我们在这里做什么?”
鸿蒙耐心地一一解答,他用最浅显易懂的语言,结合自己前世的知识和今生对混沌的感悟,给盘古描绘着一个基本的认知框架。
他告诉盘古,这里是混沌,无边无际,没有时间,没有空间,那些散发着各种气息的巨蛋里,孕育着其他的混沌神魔。
“他们,不好。”盘古凭着本能,对那些魔神之蛋流露出排斥的情绪。
“嗯,他们与我们不同路。”鸿蒙点点头,肯定了盘古的感觉,“弟弟,你记住,在这混沌中,你我才是最亲的。”
盘古重重地点头,将这句话牢牢记在心里。
日子(如果混沌中也能称之为日子的话)就这样一天天过去。
大部分时间,兄弟两人就待在混沌青莲旁边。
盘古似乎天生与这株青莲亲近,常常坐在莲叶下,感受着青莲散发出的生机与道韵,他体内的力量也在随之缓慢增长、凝练。
那株青莲也仿佛有灵性般,舒展枝叶,清辉更多地洒落在盘古身上。
鸿蒙则在一旁,看似随意地或坐或卧,实则一直在观察、在思考、在谋划。
他看着盘古纯净而强大的侧脸,看着他偶尔望向混沌深处时,眼底闪过的那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开辟”的悸动,那是大道赋予他的使命在隐隐召唤。
鸿蒙知道,开天是不可避免的。他能做的,不是阻止,而是在这注定发生的悲剧中,为盘古,也为这片即将诞生的世界,谋取一线生机。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那株混沌青莲上,尤其是莲蓬中,那几颗蕴含着无穷造化生机的莲子。一个计划的雏形,在他心中越来越清晰。
这一天,盘古从感悟中醒来,看到鸿蒙正凝视着青莲的莲子,不由问道:“大哥,你在看什么?”
鸿蒙收回目光,看向盘古,神色变得有些严肃:“弟弟,你感觉到你身体里那种想要‘劈开’什么东西的冲动了吗?”
盘古愣了一下,老实点头:“嗯,有时候会觉得,这里太闷了,想把它弄开。”他挥了挥拳头,带起一阵混沌气流。
“那是你的使命。”鸿蒙缓缓道,“大道赋予你的使命,开辟天地。”
“开辟……天地?”盘古似懂非懂。
“对,创造一个清浊分明,拥有山川河流、日月星辰的世界。”鸿蒙尽量用他能理解的方式描述,“但是,完成这个使命,需要付出极大的代价。
甚至……可能需要你的全部。”
盘古沉默了片刻,他纯净的眼神里没有恐惧,只有一丝不解:“为什么?”
“因为这是规则,是定数。”鸿蒙叹了口气,“就像水往低处流,火向上燃烧一样。你为开天而生,也当为开天而陨。”
盘古低下头,看着自己充满力量的双手,喃喃道:“所以,我诞生,就是为了……消失?”
看着弟弟脸上那懵懂的失落,鸿蒙心中一定。他伸出手,搭在盘古肩上,语气坚定:“原本或许是。
但既然我是你大哥,我就不会眼睁睁看着你消失。”
盘古猛地抬起头,眼中重新燃起光芒:“大哥,你有办法?”
“有一个想法,但需要你的配合,也需要它们。”
鸿蒙指向青莲的莲子和周围流淌的、唯有他能轻易调动的鸿蒙紫气。
“我需要用这鸿蒙紫气,混合青莲的莲子,为你炼制一具新的‘身体’。”
鸿蒙说出了自己的计划,“一具足够强大,能够承载你部分本源神魂的躯体。
当你未来履行使命,不得不身化万物之时,你可以将你最重要的本源意识和一部分精血神魂,转入这具新的身体。
这样,你虽然失去了大部分力量和原本的躯体,但‘你’本身,得以保全,可以亲眼去看一看,你亲手开辟出的那个世界。”
盘古听得眼睛越来越亮。他不懂那么多复杂的算计,但他听明白了,大哥有办法让他“活”下来!
“我需要怎么做?”盘古毫不犹豫地问。
“到时候,你需要在我炼制成功的关键时刻,主动分裂出一部分你的本源精血和核心神魂,融入那具新身体。
这个过程可能会有些痛苦,而且分裂神魂,会让你在开天时状态并非完美,可能会更加艰难。”鸿蒙郑重地告诫。
盘古却咧嘴一笑,浑不在意:“不怕!只要能活着见到大哥,见到我开辟的世界,再难也不怕!”
看着盘古那纯粹而充满信任的笑容,鸿蒙心中一定。
准备工作开始了。鸿蒙首先从混沌青莲的莲蓬中,取出了那颗生机最为磅礴、最为核心的莲子。
青莲微微摇曳,并未抗拒,似乎也明白这是在帮助它天然亲近的盘古。
接着,他意念一动,周身鸿蒙紫气奔涌而出,并非狂暴,而是如同温顺的丝带,在他精准的控制下,一共九道最为本源的鸿蒙紫气被分离出来,如同九条紫色的神龙,环绕着那颗混沌青莲莲子盘旋。
鸿蒙盘膝坐下,双手虚托,莲子与九道鸿蒙紫气在他胸前悬浮。
他闭上了眼睛,全部心神沉入其中。他要以自身鸿蒙本源为炉,以大道规则为火,将这二者完美融合,塑造一具足以承载盘古部分本源、潜力无穷的道体。
这是一个极其耗费心神和力量的过程。鸿蒙紫气代表着宇宙本源,混沌青莲莲子代表着极致生机与造化,二者皆是至高之物,强行融合,稍有不慎便会引发能量失衡,前功尽弃。
时间在寂静中流淌。盘古守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一双眼睛紧紧盯着鸿蒙和他胸前那团越来越璀璨的紫青色光晕。
他能感受到那光晕中正在孕育的磅礴生机,以及一种与他同根同源、无比亲切的气息。
不知过去了多久,那团光晕逐渐稳定、凝实,隐约可见一个人形轮廓。鸿蒙猛地睁开眼,低喝一声:
“就是现在,弟弟!分出你的精血神魂!”
盘古早已准备多时,闻言毫不迟疑,眉心骤然亮起一团混沌色的光芒,那是他凝聚的本源神魂之力,同时,一滴蕴含着无法想象力量的赤金色精血从他心头逼出,与那团神魂之光融合,化作一道流光,精准地投入鸿蒙胸前那具即将成型的新身体之中!
“嗡——!”
新身体骤然爆发出万丈光芒,一股强大的吸力自发产生,疯狂吞噬着周围的混沌之气!
其样貌,在光芒中逐渐清晰,竟与旁边的盘古有着八九分相似,只是线条稍显柔和,气息也更加内敛,但那股源自血脉深处的力量感,却一般无二。
鸿蒙双手连连挥动,打出无数玄奥的印诀,稳定着新身体的凝聚。
最终,所有的光芒内敛,一具完美的躯体彻底成型,悬浮在空中,散发着混元大罗金仙级别的强大波动,并且充满了活力,仿佛随时可以醒来。
鸿蒙长舒一口气,脸色微微有些发白,显然消耗巨大。
但他看着眼前这具成功的作品,眼中充满了欣慰。
他转向盘古,只见盘古脸色也有些苍白,气息比之前衰弱了一些,但精神却很好,正好奇地看着那具和他很像的“身体”。
“大哥,成功了?”盘古问道。
“成功了。”鸿蒙点头,挥手将那具新身体收起,小心安置在自己的鸿蒙本源空间内温养。“这具身体会一直沉睡,直到你需要它的那一天。”
盘古摸了摸自己的胸口,感受着那一丝微弱的联系和缺失感,又看了看鸿蒙,憨憨地笑了:“谢谢大哥。”
鸿蒙也笑了,拍了拍他:“傻弟弟,跟大哥客气什么。”
做完这一切,鸿蒙心中一块大石落地。
他看着依旧懵懂,却对自己充满信任的盘古,看着远处那些隐约散发出敌意的魔神之蛋,知道真正的考验,还在那注定到来的开天之时。
但他已经播下了希望的种子。未来,或许真的会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