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江之上,夜风猎猎,数艘车船鼓满风帆,如离弦之箭,逆流西进。船首劈开墨色江面,溅起冰冷的水花。陈烬一身戎装,凭栏而立,任由寒风拂面,目光如炬,死死盯着西北方向。京口的灯火早已消失在身后,他的心中,唯有北疆那燃起的烽火。
“陛下,舱外风大,还是进舱歇息片刻吧。”内侍小心翼翼地劝道。
陈烬恍若未闻,半晌,才沉声问道:“现在什么时辰?到何处了?”
“回陛下,子时三刻,已过芜湖,照此速度,明日午时前定可抵达京口。” 猴子从身后走来,低声禀报。他甲胄未解,脸上还带着亶洲血战的疲惫与风尘。
“还是太慢……”陈烬眉头紧锁,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栏杆。他的思绪已飞越千山万水,落在了那片风雪弥漫的北国边关。“雁门关……郭亮殉国了……老灰头现在压力有多大?慕容翰的游骑能否拖住社仑的主力?”
“陛下放心,老将军久经沙场,慕容将军骁勇善战,定能稳住阵脚。”猴子试图宽慰,但语气中也难掩忧虑。社仑此次倾巢而出,兵力五万,皆是精锐骑兵,来势汹汹,绝非易与之敌。
陈烬缓缓摇头:“社仑弑兄上位,急需战功立威,此番南下,志在必得。其兵锋正盛,不可硬撼。老灰头选择收缩防线,固守待援,是对的。但……被动防守,终是下策。我们必须抢在社仑彻底扫清外围、完成对雁门合围之前,赶到前线!”
他猛地转身,目光锐利地看向猴子:“猴子,你即刻先行一步,乘快马,持朕金牌,赶赴雁门关前线!传朕口谕:命老灰头、慕容翰,不惜一切代价,死守雁门关隘,至少给朕争取十天时间! 同时,命他们派出精锐斥候,给朕摸清社仑大军的详细部署、粮道虚实、各部首领之间的矛盾!朕要知道这只狼的每一个弱点!”
“末将遵命!”猴子抱拳领命,毫不拖泥带水,立刻转身安排船只靠岸,准备换乘快马。
陈烬又对随行的中书舍人道:“拟旨!八百里加急,传檄天下:
一、擢升雁门关副将 张轨 为代郡太守、鹰扬郎将,总领雁门关防务,授临机专断之权,守关有功,朕不吝封侯之赏!
二、命并州刺史 王浑 ,全力筹措粮草军械,火速运抵雁门,若有延误,军法从事!
三、诏令 幽州 、 朔方 诸军,加强戒备,伺机袭扰柔然侧后,策应雁门主战场!
四、公告北疆诸州:社仑残暴,侵我疆土,杀我百姓,凡我大燕子民,皆需同仇敌忾,有能斩首柔然侦骑、断其粮道、献敌酋首级者, 重赏 !
他要最大限度地动员北疆的一切力量,哪怕是小股骚扰,也要让社仑的后方不得安宁,分散其兵力。
安排完这些,陈烬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走入船舱。舱内烛火摇曳,一幅巨大的北疆地图铺在案上。他的手指从雁门关缓缓向北移动,掠过代郡、云中,最终停在阴山以北那片代表柔然王庭的模糊区域。
“社仑……你选了个好时机。”陈烬低声自语,“但你太急了……弑兄上位,内部岂能铁板一块?五万大军,人吃马嚼,粮草从何而来?寒冬将至,你这些生长在漠北的骑士,能适应这雁门的风雪吗?”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冷冽的光芒。被动防守,绝非他的风格。社仑想速战速决,他偏要拖!利用坚城险关,消耗其锐气,利用寒冬天气,削弱其战力,利用其内部矛盾,分化其联盟!然后,再寻机一击致命!
“报告陛下!”一名“鹰眼”密探匆匆入舱,呈上最新密报:“北线急讯!慕容翰将军遣死士冒死送出消息:社仑大军围攻雁门甚急,但其粮草转运似乎不畅,押运队伍屡遭我小股骑兵袭扰。另,探得柔然内部,左贤王 郁久闾 大檀 (社仑叔父)对社仑弑兄之举颇为不满,其部族行动迟缓,似有异心!”
“好!”陈烬一掌拍在案上,眼中精光暴涨!“果然不出朕所料!社仑,你的死穴,就在这里!”
他立即下令:“传信慕容翰,继续袭扰粮道,不必计较一城一地得失! 同时,设法接触大檀部,许以重利,挑拨其与社仑关系! 告诉他,若能促成柔然内乱,朕封他归义侯,赐千金!”
“再给老灰头传信:坚守不出,挫敌锐气! 必要时,可放弃外围一些无关紧要的堡寨,将兵力集中于雁门关及几个核心支撑点!我们要用空间换时间,用寒冬耗死他们!”
一道道命令随着快马信使,星夜传向北疆。陈烬坐镇京口,心却已飞到了雁门关前。他深知,这将是一场艰苦的持久战,比拼的不仅是军力,更是意志、后勤和谋略。
几日後,陈烬抵达京口,毫不停留,立即换乘早已备好的车驾,在精锐骑兵护卫下,沿着驰道,继续向北疾驰。沿途州县官员迎送,皆被挥手遣散,此刻,他心中只有一个目标—— 前线 !
当他风尘仆仆的身影出现在 太原 城下时,北疆将士的士气,为之一振!皇帝亲自来了!
而在雁门关外,社仑望着风雪中巍峨的关城,以及关墙上那面新升起的、刺眼的“燕”字大旗和“陈”字帅旗,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陈烬……你终于来了!”社仑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眼中露出野兽般的凶光,“也好,就在这雁门关下,决一死战!看是你的城墙硬,还是我的铁骑利!”
一场决定北疆命运,乃至影响天下格局的 雁门会战 ,即将在这凛冬之中,拉开惨烈的序幕。